馬德里德比鏡頭之外 拍不到的媒體江湖我說給你聽
到西班牙8年,專程來馬德里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座“不思議”的城市在我看來和北京沒太大區別:干燥、喧囂,小偷防不勝防。普拉多藝術館算是唯一讓人感到眷戀不舍的地方。午餐時間的市中心,掛著多國語言菜單、立著海鮮飯圖示、在骯臟街道上支起陽傘的餐館里,大批游客正排隊等待被“宰”。此時普拉多藝術館門庭清凈,可以穿過大廳直奔格列柯、提香和戈雅的傳世之作。大師的巨作只好站著仰視,長凳是給疲憊的“到此一游”們提供人道主義關懷的設施。這么想,球場也該適當復古,給真正愛球的人提供站席。
站席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有人在馬德里德比遲到,大可不必讓聚精會神的觀眾站起來讓道。3個東亞面孔的姑娘,提著名品折扣店的購物袋,吃力地爬上頂層看臺。她們遲到了20分鐘,錯過了本澤馬的進球,但情緒比周圍的馬競球迷還要高漲,這喜悅和興奮從那根忙碌的自拍桿就能體會出。本著公平無歧視的商業原則,馬競俱樂部當然不能在賣票的同時附加“必須全神貫注看比賽”的條件,就像他們肯定不會要求觀眾“不要吃場外買到的、咸得要命且不衛生的瓜子”一樣。所以這一晚的卡爾德隆球場,由紅白藍色塑料小旗制造的壯觀景象,那幾萬人齊聲高唱的震撼效果當中,也會有不在少數的買包順便發朋友圈自拍,把瓜子皮扔到下排觀眾頭頂的觀眾。所謂天下大同,百態人生。
英國足球專家與面紗女
國內知名網媒常駐伯納烏記者曾抱怨卡爾德隆的媒體席離球場太遠。確實,背著幾十斤重的攝影包在卡爾德隆、皮斯胡安和梅斯塔利亞這樣有一面超高看臺的球場“登頂”,對人的腰腿是極大考驗。比我大20歲的《馬卡》資深記者恩里克·奧特戈不但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還能以氣吞宇宙的深厚內力向一位年輕的英國記者宣布:“他是英超最糟糕的主教練!”誰?
《馬卡》素來看不上穆里尼奧,近日也在持續關注切爾西的危機。奧特戈接著說:“他肯定是利物浦歷史上的最差主帥!”也有可能是在說貝尼特斯,對不對?在馬德里德比之前發此議論,應情應景。奧特戈又補了句:“你回去考證下我說的對不對。他上賽季至少換了7套陣法,把利物浦弄得亂七八糟。”原來是在說羅杰斯。次日我特意買了份《馬卡》,結果并沒找到小胡子先生在英超版塊的評論文章。這段“掐了別播”的高論其實在球場媒體席司空見慣,怕就怕被我這類看似人畜無害的亞洲人隔墻有耳當成猛料報道。
我更關注身邊這位特別的訪客。西班牙體育界的女性媒體人多為舉話筒的主持人和女攝影師,文字席上忙著更新文字直播和吞云吐霧的專欄作家仍以男性為主,戴著希賈布(阿拉伯頭巾)的女記者是頭一次遇到。我盤算著中場休息時和這姑娘聊聊,結果她先開口,操著中東口音的英語問道:“你支持誰?”得知我誰也不支持,只是來看比賽的,她流露出一絲失望。中場休息時,我帶著專業推盤手的口氣預言:“這會是場平局。”她不耐煩地朝我“噓”起來。沒錯,她是個皇馬女粉絲,不寫專欄那種。
這姑娘大概叫巴拉赫·哈桑,黎巴嫩人。盡管她在人聲鼎沸的球場里再三示范,我到底也沒弄懂她的名字究竟如何正確發音。巴拉赫在3年前組織成立了黎巴嫩的皇馬球迷會,并在幾個月前獲得了俱樂部官方授權。她的個人主頁下有不少頭銜,比如“皇馬夏令營教練”和“皇馬球迷國際聯合會秘書”。在混合區,巴拉赫指著那一隊黑色高級轎車和其間身著正裝的上流人士說:“我認識佩雷斯。我們關系很好!”哪個佩雷斯?“弗洛倫蒂諾·佩雷斯啊!”然而,老弗爺并未給這個從中東遠道而來的皇馬女球迷任何特權。先后要到瓦拉內、卡西利亞和本澤馬的合影后,新聞官例行公事制止了她。黎巴嫩皇馬球迷會的女主席雖然對比賽結果有些失望,但對賽后的收獲已相當滿意。
克羅地亞足球圈的秘密
我那套看起來比手機更高端專業的攝影裝備,顯然還沒到能感動新聞官的水平。這位長得有些像巴爾達諾的先生,提起我胸前的媒體證,正色道:“你應當清楚自己的身份,并沒有攝影的權利。”我一邊拆閃光燈,一邊解釋:“我同意。我一直向公司申請一位攝影師助手。但事實是,公司支付得起我一個人的工資和差旅費。”這是玩笑話。若有1.9米的身高、200斤的體重,我也會去申請攝影媒體,去和其他壯漢搶機位,而不是等在這燈光昏暗的角落抓加梅斯、格列茲曼這樣的熟臉。
“嗤。甭管他。”身邊一位名叫米霍的克羅地亞通訊社記者低聲道。巴爾干各族居民普遍擁有極高語言天賦。在周圍這群操著南腔北調各路西班牙語的西歐記者中,米霍字正腔圓的西語和英語顯得非常霸道,然而他卻在和自己人交流時出了問題。米霍沒和科瓦契奇搭上話,但成功截下了莫德里奇。雖然誰也聽不懂對話內容,卻都看出莫德里奇情緒越來越壞,聲音越來越高。新聞官或安全官模樣的人打斷了爭吵,送走莫德里奇,警告米霍“不要冒犯球員。”于是米霍又發出不屑的“嗤”聲,向周圍關切的人群大聲宣布:“我無所謂。”
至于兩人爭執的原因,據米霍的解釋,應是克羅地亞在歐預賽負于挪威后,兩人曾有過一番對話。其間又牽扯出克羅地亞隊長斯爾納的態度,以及米霍與另一位克羅地亞記者的競爭關系。米霍知道的內幕不少,也不太在乎告訴大家:“克羅地亞是個小國家,這個圈子里誰和誰都互相認識。我和拉基蒂奇、曼朱基奇也都有聯系。我尊重球員,但也無所謂他講不講理。”
這是聚光燈下,麥克風前,電視轉播鏡頭里沒有抓到的馬德里德比。廣播和電視,畫面和聲音承載著主流角度的客觀事實,但對某些敏感、不明因果的片段不便進行處理,否則以“有圖有真相”面貌展現出來,會引發更大的誤會。而我這種春秋筆下的主觀事實,留了一個愛信不信的退路。就像我在德比開始前,請國內著名媒體人X總痛吃加利西亞海鮮這件事,別人是決計不知道的,鏡頭也不會在4萬人中找出這樣的特殊觀眾。
另一個直接參與馬德里德比的中國人,是在馬競媒體部工作的付彧小姐。她見到我時,因整日緊張工作,兩眼眨動已有些不同步。而且后來她又至少熬了7個小時,直到次日凌晨才算結束自己的德比。她非常希望有更多中國媒體來關注這場特別的比賽,然而在來訪媒體名單上,她只見到了《體壇周報》和武一帆的名字。
賽后兩小時,直到距離球場一公里外“托萊多門”,還能見到等出租車的外國人。而那附近有監控錄像,出租車是不肯停車載客的。我和出租司機聊起西甲為亞洲市場調整開球時間值不值得,他聽說我從加利西亞來,感嘆:“在那邊才能找到有質量的生活。”是啊,10萬人口的小城市,也有一流醫院、大學、美食、博物館。“可是沒有德比。”我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