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體壇+記者王勤伯

切爾西球員肯尼迪在社交媒體上的系列言論引發軒然大波，如何看待？

筆者在這里以問答體進行解答。

總體上，如何看待這場輿論風波？

英國一邊：一個小屁孩缺乏教養，在社交媒體用語不禮貌，犯了錯。俱樂部從前到后處理失當，負有責任。

中國一邊：一個簡單的粗口問題，上升到“辱華”層面，夸張又上綱上線。

Porra不是fuck的意思嗎？

不是。是因為英語沒有對應的詞，所以有人（和網絡詞典）簡單地把porra說成fuck。然后呢，中國一些媒體都是一大抄，從未考證這個說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Porra原意有精液的意思，是一個底層人常用語，很粗俗，但并不一定表侮辱，也可以表驚嘆、表無奈、表憤怒。

在葡語里，如果是罵人，會使用程度更重很多的詞語和表達，例如世界杯巴西人在賽場里罵本國總統使用的：你去做菊！Porra比較像意大利語的cazzo，或者中文“哇靠”。

Porra后面加上“China”，難道不是想侮辱中國？

這一點，需要回到底層語言結構里去。

我有一個很癡迷意甲的老鄉、老友，對我也很尊重，他有一次問我，“狗日意大利為啥子出了那多好后衛？”我并不覺得他辱意，也不覺得他辱狗。他用語粗俗，但辱華又是另一回事。

那么，肯尼迪的言論是可以開脫的？

不能開脫。Porra有生殖意味，屬于粗話，不管語境和用意如何，如果你是一個豪門俱樂部的球員，必須意識到自己的公共形象。用語粗俗是千萬不應該的，用國名代替人名（例如調侃那個保安）更是沒教養的表現。

舉例說，里皮很愛用cazzo這個詞，意大利人都愛用，中國很多記者在訓練場邊也學會了用法。但里皮不會在社交媒體上用，不會在正式場合使用。

肯尼迪第一次道歉中，明顯沒有意識到粗俗用語的問題，再次道歉是應該的。

巴西媒體曾經捍衛過拉維奇的動作，現在會捍衛肯尼迪嗎？

就我讀到的內容，不會。例如圣保羅《下午報》也直接報道，說肯尼迪使用了“攻擊性語言”。

這和拉維奇風波完全不一樣。拉維奇風波是兩個英國人有意在中間煽風點火挑事，導致不少中國人完全誤讀了一個在南美被認為是示好的動作。

他又不是剛到英國踢球，難道不懂一些基本規矩嗎？

很可惜，這里有很大問題。不少小孩來自社會底層，在南美都沒怎么當過職業球員（公眾人物），被挖去歐洲，很快又租借去其他球隊，突然有了錢，教育徹底忽略，之后能混成怎樣完全看個人造化。

從社交媒體語言看，肯尼迪仍然遠距離生活在自己所屬的巴西底層社會里。他的社交媒體直接受眾，是自己同胞里使用同一種底層語言的人。這些人，甚至從來就不會使用更正式和禮貌的語言，就像我的一些老鄉。

肯尼迪第一次在個人社交賬號道歉。

切爾西官網雙語道歉，第二次。

肯尼迪在切爾西官網個人聲明，第三次。

俱樂部有什么責任？

首先，沒有在一些基本準則上對球員進行教導。例如作為公眾人物，不能在社交媒體上使用粗話、隨意調侃他人……其次，沒有隨時關注球員的社交媒體言論并隨時進行疏導和糾正。

以上兩點，意大利俱樂部都很在意。是否記得上賽季伊卡爾迪自傳造成和極端球迷的沖突？當時很多意大利媒體批評蘇寧管理缺失。

肯尼迪兩次不恰當用語的帖子，以及沒有完全意識到錯誤的第一次道歉，這里面有不少間隔時間，俱樂部一直缺乏及時反應。

既然球員和俱樂部都有錯，為什么你反對輿論上綱上線？

媒體是什么？如果媒體沒有理性，要記者做什么？不如請嗓門最大的網民來當編輯記者好了。作為媒體，應該嚴謹地對待每一種錯誤的性質和程度，給出恰當的定性、批評和回應。

我倒喜歡看中國網友去肯尼迪社交媒體上用各類中文底層語言對其調侃嘲弄，賽場里的噓聲也不錯，但媒體以人民的名義談“辱華”，我覺得高抬一個小屁孩了。

何偉在《江城》里談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凡是涉及外國人，中國普通人就覺得自己在代表本國搞外交。我覺得這可能是“辱華”頻繁發生的原因。

你長期生活在國外，辱過他國嗎？

經常啊，可惜他們不領情。前一段我去佛羅倫薩當地一家電視臺做嘉賓，突然冒出一句，“你們意大利人總是像牲口一樣樂觀”。此話沒有引發辱意風波，倒是引發爆笑。

我經常當面對歐洲人說他們國家怎么不好，怎么糟糕，對英國人美國人當面說他們多少歷史錯誤、給今日世界制造了多少災難，到現在還沒有收到過辱歐辱英辱美投訴，可能我還得加緊努力。

網絡時代，一個記者或媒體可以不自來水卻又得到歡迎嗎？

優秀的記者和媒體，永遠是真金。例子隨處可找，例如我的同事楊毅，他的文章每篇都是10萬+，比多數煽動文影響力還更持久更廣。

如果沒記錯，楊毅在一篇專欄里寫過，哪怕煽動民族情緒他可以獲得更多粉絲和效應，他也絕不會那樣去做。我覺得這是一個媒體人的底線，也為有這樣的同事感到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