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隊日志】巴西是一種名叫快樂與熱情的情緒
體壇+記者王勤伯報道
不需要千呼萬喚,巴西來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支國家隊像巴西一樣自成一種情緒。是的,巴西不是一個國家,巴西是一種情緒,一種名叫快樂與熱情的情緒。
原定10點到11點之間進行的1小時公開訓練,實際是讓球迷歡樂了整整一個上午。尚未入場,幾個遠道而來的巴西球迷在訓練場外表演鼓點,唱著全世界熟悉的歌曲——如果你不熟悉,那么你距離認識這個世界真的很遠,來自60年代的《Mas que nada》(好了得了)……來自大約10年前的《Se eu te pego》(若我搞上你)——他們立即成為俄羅斯球迷圍追的明星,競相上前合影。
看臺上,俄羅斯球迷很想取悅巴西,試過一些口號和小曲,但很快就無疾而終,他們似乎格外靦腆、不夠自信,害怕表達熱情變成出洋相,甚至齊聲喊“內馬爾”也無法形成規模。
這種心結在北半球很多國家普遍存在,非理性的舉止一定要合乎某種傳統、規范、套路才能避免被另眼相看。但這或許也和索契缺乏足球傳統有關,人們不知道如何對一支深受喜愛的球隊表達熱情。
巴西隊在某些方面像一個戲班子,他們到處旅行,用公開訓練和熱身賽取悅當地人。他們一邊確保可以取悅當地人,一邊也時常讓人看到南北半球之間的差異。北半球需要巴西球員、巴西音樂、巴西烤肉,但同時又無法放下架子去擁抱巴西。
我遇到過很多害怕熱情與快樂、希望世界板起面孔像機器一樣運轉的人,他們常常會提出一個嚴肅的問題:像巴西人一樣樂,他們會被自己樂煩嗎?
我可以跟你保證,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世界有太多讓我們煩憂的理由,還好有巴西這種情緒,讓你隨時隨地放下人類社會強加的包袱。
訓練場邊的媒體中心門口,出現了一只巨鳥,它穿著厚厚的鳥鞋顛球的水平仍然比很多穿運動鞋的記者更高。巴西記者們其實早就熟悉這只鳥,再度見到它,仍然一個個樂得捧腹,爭相上前和它合影。
它的名字叫“金絲雀”,是巴西國家隊吉祥物,“金絲雀”就是巴西國家隊的別稱。這個故事我不再重復,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我在伯辣圖欄目做過的“鳥國巴西”介紹《伯辣圖——金絲雀講述島國和鳥國的區別》。
那些嚴肅地期待世界板起面孔像機器一樣運轉的人,實際是認為人類只有制定規則和制造機器這兩件事情具有合法性,他們在呼喚機器時代的同時極度恐懼著生命的創造力和生活的可能性。
巴西式的快樂不需要語言去形容、不需要軌道去運行、需要儀式去呈現、不需要程序去遵循。庫蒂尼奧過生日,隊友們當眾一袋面粉給他扣到頭上,就算完成慶祝了。是否需要考慮被扣面粉的人的感受?
在很多圍繞巴西的文化爭議里,北半球的人始終愛強調受動者的感受,“你怎么知道他會接受、他會喜歡?”“你怎么知道他不會被冒犯?”“你沒受辱,但我受辱了!”這些思想和言論其實體現的是北半球的封閉、狹隘、無賴和潑皮。難怪北半球人發明的那么多規則從未緩解過民族、國家、文化、宗教之間的緊張關系。
巴西隊給媒體臨時搭建的新聞中心大棚就在訓練場的球門背后。任何一次射門,無論射中還是誰偏,只要守門員沒有撲救,皮球都會重重地砸在大棚的金屬板外墻上,bang! bang!
這很好,世界杯就是要讓我們忘記日常生活家長里短的乒乒乓乓,取而代之的是帶著金屬質感的Bang, Bang Bang! 宇宙誕生于一次Bang,足球撞擊我們的想象,讓它在夏日的沖擊波里失去慣常的重心,要么飄蕩,要么啟航。
巴西音樂家伊爾曾在一首歌里寫道,“我的兄弟,瞧瞧這桑巴搖滾,我只想要一片混沌。”
混沌,這個詞多么符合我對世界的要求啊!沒有混沌,哪有快樂可言?莫非我要按照領導和組織的要求、遵循歷史客觀規律、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以規定的方式、和規定的人一起快活?或者,我需要以規定和預設好的路線去感到快樂?得了,我的朋友,那是消費主義,不是快樂。
巴西來了,所以世界杯開始了。意大利和荷蘭其實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