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王曉瑞韓國全州報道
2001年8月31日十強賽,中國隊客場2比0擊敗阿曼,《體壇周報》次日頭版大標題:“上海男人攻陷馬斯喀特”。18年后,又一群來自上海的男人,在另一塊亞洲足球地盤,為中國足球成就了另一幕“攻城記”——不是馬斯喀特,而是攻陷全州!
從比賽開始,伊朗人法加尼就在不停地吹哨,但他始終吝惜那口袋中的紅黃牌。終于,加時賽下半場,在第四官員舉起補時顯示屏后,他有了行使出牌的權力。場上,文宣民延左翼邊線帶球,李圣龍迅速將其放倒,前者情緒馬上失控起來,起身就是一記報復動作。紅牌!法加尼沒有片刻猶豫,直接跑向文宣民將他罰下,可這并沒有阻止兩隊的大規模沖突。“我在底下看到這一幕,就感覺今天一定能贏,他們太著急了,情緒已經收不住了。”替補席上,有人還在擔心事態不要擴大,但分明有了勝利的預感。“法加尼吹比賽,這應該是中國球隊第一次贏球?今天我們做到了!”一年半以前在常州,在U23亞錦賽上受盡這個伊朗人“欺負”的胡靖航,這次終于露出笑容。
贏了法加尼不是目的,淘汰全北才是最爽的事情。點球大戰,當李同國第一個上前卻罰失時,金相植都懵了。在這個熟悉的地方,他和李同國曾一起經歷7年前那個1比5的夜晚,加時賽最后五分鐘,他給了這名40歲老將上場機會,結果在自認最為靠譜的點球環節失了算。賽后,金相植啞口無言,“我有很多話想說,但我不知道該怎樣去說。看起來比賽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是真實般出現了。”很快,他草草結束了賽后發布會。做球員輸了一次,做教練又輸一次,且都在主場,他丟不起這個人。
奧斯卡罰入最后一粒點球時,上港全隊“飛”了起來,一窩蜂奔向球門后的客隊球迷看臺。那里只有不到200名鐵粉,卻是這一夜最幸福的看客。那邊廂,佩雷拉在替補席上淚流滿面,這是幸福的淚水。佩雷拉在發布會上說,“這場比賽的意義,是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總之是一場精神的勝利。”而在眾多記者面前,他老實地承認自己流了眼淚。“我在那一瞬間想到很多,我的家人、沒有能夠來到現場的朋友……”他自稱屬于性情中人,卻直言“不是一個經常會哭的人”,“當情緒到達一定狀態的時候,我會放任自己的情緒噴發。我想說的是,這是開心的淚水。”
他的喜極而泣,被弟子們看在眼里,“外面是不知道。為了準備這一場,主教練費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預案,感覺他這幾天突然老了很多。”休息室里,佩雷拉收回已經奪眶而出的淚水,他說了好多次“感謝”。“勝利是屬于所有隊員的。我知道在三年前,大家曾在這里大比分輸給全北,我也能夠體會你們內心的復雜感受。但正因此,能夠在全北主場闖入8強,是有多么不容易。感謝你們沒有放棄,這是作為一個團隊一起拼搏的勝利。”
這番話一出口,休息室里的氣氛頓時更凝重了。賀慣等中方球員也掉下了眼淚,這位堅強的山東大漢,想要就此把三年前的委屈一掃而空。“賽前熱身時,我看到他們把三年前的錄像在大屏幕上放映,斗志馬上更足了,也更有勁了。”一旁的張衛也說,看著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頓時就覺得必須踢得更狠才行,“足球就是這樣,踢到最后就是比精神和比意志。我看到那些挑釁的海報和視頻,就想著一定要拼盡全力!這次就要一場痛快的復仇!”
從休息室走出來,張衛的狀態依然亢奮,他嘶喊道,“就要復仇!就要翻盤!上去就要干他們!”片刻后,可能意識到記者們都在面前,他稍微緩和一下幾分情緒。“踢完這一場,我覺得真是太漲球了。這可能是我這些年踢得最累的一場比賽,到了最后,真是把所有能量都使出來了。”講了幾句,他突然反問記者,“李同國最后是在多少分鐘上場的?”他壓根想不起來“全北隊何時用完最后一個換人名額”,“我就看著大家一直在硬扛著,心里面就在默念:加油!挺住!”
順著休息室的方向望去,俱樂部董事長張敏穿著一件紫色襯衫,非常顯眼。他講著流利的英文,正在和相熟的亞足聯官員閑聊。期間,不時有人上前向他祝賀。佩雷拉賽后講話時,他沒有在場。“還是不用我向隊員說什么了,一切交給主教練就好。這時候,勝利是屬于他們的。”這是張敏的習慣,但他很認可隊員們的精神。“踢到最后,就是意志的勝利,小伙子們真的很拼,你看全北最后也是累到抽筋不行……”比賽結束的一瞬,他為晉級8強欣慰且鼓掌,與現場每一名上港球迷無異。而在這夜,他又何止一次為這群上海男人豎起大拇指。
因為需要參加賽后發布會,浩克成為最后一個離開休息室的隊員,這反而給予他一段獨自享受擁護的時光。哪怕是對手,韓國球迷也把通道外圍得水泄不通,只為和“綠巨人”有個合影。浩克告訴隊友,他要好好體會這次勝利,要把喜訊第一時間分享給巴西好友們。他還說,希望可以和球隊一路踢到多哈,踢到世俱杯。
“卡塔爾,那個地方是我一生的夢想。我相信未來兩三年,一定能有機會再到那里。”聊到卡塔爾,顏駿凌突然想起,在多哈的一家上海菜館,還有著他和上港隊友當年駐足那里的合影。但顯然,令其心馳神往的,絕不會是那幾道中國菜——有世俱杯,當然也有世界杯。
深夜零時,只有不到80萬人口的全州小城,很快便陷入寂靜之中。賀慣說,“我想多睡一會兒,雖然今夜肯定會很興奮,這可能就是足球的魅力吧。”窗外的高速公路上,不時一輛車接著一輛車飛馳而過。他看不到終點通往何處,但那車開到全州,終究只是一場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