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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甲、中乙欠薪的事兒鬧得挺兇,編輯老師跟我約稿子,我的第一反應是想起了體壇+的一條“舊聞”,一位在中國搞青訓的西班牙教練說中國足球玩的是空中樓閣。這樣一個細節,其實你知我知地球人都知道。其他的細節也是如此,也許幾十年、幾百年來大家都知道。
本質上,足球不是我們壓倒一切的渴望,而我們的對手做到這一點。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自己主動的選擇,不輸反而天理難容。打個比方,小孩們在一大堆玩具里做選項,我們選擇了別的,別的孩子選擇了足球玩得挺開心,結果我們看到別人玩得開心似有不甘,又哭又鬧。這個時候,大人會過來說,孩子,玩具是你自己選的,要講點道理,一個人要對自己的人生選擇負責。
任何一個人只能有一個超越一切的渴望,不能有兩個。我們捫心自問一下是不是如此?如果足球是壓倒一切的渴望,我們自然會去建設一個健康可持續的金字塔。
為什么沒有健康可持續的金字塔?
渴望、初心、動機和火焰,都來自集體和個人的潛意識,跟意識關系不大。每個當下(姑且計算為一秒鐘)有1500萬比特的信息產生,但是意識只能處理其中的15比特。15比特/秒VS1500萬比特/秒,人的心智對世界只有很小的視野,極不完整,也非常不準確。神經學家本杰明?利貝特的一個著名實驗顯示,在人有意識做某事之前,一股活躍的大腦波動就已經產生了。亦即意圖產生于無意識(潛意識),之后才進入有意識的覺知。人的決定并非產生于意識或理性,恰恰相反,產生于無意識的心智。當它們上升到意識層面時,就被人的意識據為己有,認為是自己干的。
心理學家卡爾榮格說:“你的潛意識決定了你的人生,而你稱之為命運,當潛意識被呈現,命運就可以被改寫了。”如果沒有天才的干預,只能用15比特/秒的處理器處理信息,潛意識的歷史記憶會一直重播。對比一下最近一千年的中國和歐洲歷史,中乙中甲欠薪不就是杜甫筆下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球場的重播?日本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中村修二指出,匱乏,是東亞民族共同的歷史記憶。各種物質和精神匱乏的嚴重程度,甚至連東南亞都無法理解,日韓為何在世界杯上總是差那么一點點?
日本明治維新不過160年,物質匱乏容易改善,但心理上的匱乏所造成的影響卻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亞洲球王孫興慜似有同感,他說,總是差那么一點點,但跟訓練無關,跟很多事情無關。秦漢以來,每隔120年就有1次大的饑餓或由此而來的農民暴動,這是咱村一個影響深遠的歷史記憶。1978年,當時重返領導崗位的鄧小平說,“我們窮了幾千年,不能再窮了。”幾千年處在最低端的生理和安全需求,而把球踢好,是一個關于情感和歸屬的需要、尊重的需要乃至自我實現。
心理醫生武志紅說,“中國人的集體心理年齡,沒有超過1歲,還停留在口欲期。生理年齡很大但心理年齡停留在1歲的巨嬰。”口欲期,就是嘴巴沒有吃飽的歷史記憶,這就是一個人貪戀美食,喜歡看《舌尖上的中國》的心理動因。問題是一個人的能量是有限的,舌尖上用得越多,腳下得到的就越少。
幾千年處在最低端的生理和安全需求的歷史記憶帶來的另一個問題是,傾向于在舒適區以拒絕成長來追求快樂和逃避痛苦。我們再一次捫心自問,不管是作為看球者還是踢球者,你下場地的目的是娛樂自己還是想獲得一個成長?娛樂的成分多還是成長的成分多?娛樂是一個基于本能感官刺激的追求快樂逃避痛苦的概念。
我認為,中國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精英,精致地以待在舒適區來逃避痛苦的英勇,簡稱精英。另一種是不精致地待舒適區的,簡稱非精英。最近,大家都在熱議剛剛結束的日本第98回高中足球總決賽。“靜學風格是與現代足球背道而馳的!”歷史第二次奪冠后,靜岡學園的進攻核心、被鹿島鹿角的內定的松村優太表示。這說明了什么?從小就鼓勵去學習區甚至恐慌區獨立思考。
足球不能只獎勵“成功人士”
我認為以下信息和認知是大家都認同的:在一個聯賽中,最弱的球隊決定聯賽水平。在一個國家足球的金子塔中,最底層的球隊決定整體水平。金字塔的每層不強大,金字塔尖不可能閃耀。
歐洲聯賽有一個劫富濟貧的分配機制,不是勝者拿走一切。上賽季英超,冠軍曼城從聯盟拿到了6%的利潤分成,英超最后一名降級的哈德斯菲爾德鎮,也拿到4%的分成。英超降級后的俱樂部,還能分到英超的錢,能拿4年...本賽季,英超拿出2億英鎊給前4個賽季降級的8個俱樂部。低級別聯賽也能從英超分錢。2018年,英超給英甲、英乙、英丙、英丁、英戊、英己及以下級別的聯賽共投入3.5億英鎊。從2000年開始,在英格蘭和威爾士社區投資建立了747個人工草坪球場。2017-18賽季,利用英超影響開發的“英超人生技能”教育項目(不是教足球)擴展到1.5萬學校中。
一個只獎勵成功人士的社會是危險的,對成功人士也是如此。中國足球的例子,國家隊是成功人士,青訓、次級聯賽和業余足球是弱勢群體。資源全部扔到國家隊,但最終的結果就是打戰火中的地理小國敘利亞都差強人意、打U23亞洲杯0勝0進球排名倒數第一。
概念性的認知轉化為人經驗的存在,需要從舒適區里走到學習區甚至恐慌區去,而成長總是以巨大的痛苦作為代價。
文/楊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