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本文不是要對你們講訴迭戈?馬拉多納的秘聞,在未來的幾天內,你們會看到很多很多,然后又會很快很快忘記。
寫下這篇文字的家伙,正在面對困意、亢奮和靈感缺乏的雙重煎熬。當他沒有靈感,他就沒有文筆。這說明他并不具備一個職業寫作者的素養,因為職業的作家和記者缺乏內容,總是能找到文筆去代替。
寫作永遠讓寫作者體會到自己和天才的差異。庸才會成天討論技法和流派,這是他們華麗的遮羞布,天才不一定總是下筆成章,但他的每一句話都自成技法和流派。
站在馬拉多納的巨大身影后面,我唯一能真實又貼切地描述的是自己內心深刻的無力感,就像一條餓著肚子等待主人回家的老狗,帶著莫名的希望和切身的感受體會生命中這份熟悉的煎熬。當語言本身甚至不足以描述和重現一場精彩絕倫的足球比賽,又如何能夠去概括、總結或重構馬拉多納的一生?
我們需要格外注意警惕那種幾十年如一日寫著同一句話的體育記者或專欄作家。他們會不失時機地告訴你,足球世界里誰是神,誰是圣人,誰是斗士,誰是偶像,誰是宗教。
馬拉多納是神、是偶像、是圖騰、是上帝?馬拉多納不是神、不是偶像、不是圖騰、不是上帝?這是否比你知道他的名字叫迭戈更重要?有時候我認為迭戈這個名字遠比馬拉多納更有價值,但這是無法言說的。
1986年世界杯期間,被馬拉多納專程接去阿根廷營地的那不勒斯理療師第三次對他說,“迭戈,非常抱歉,我真的得走了,你看我來這里染上了痢疾,怎么都好不了,身上完全沒有力氣。”迭戈想了想,讓阿根廷隊后勤跟他出門去,1個小時以后,天知道他從什么地方運來一箱意大利礦泉水。理療師喝了水馬上就不拉肚子了。
如果你在迭戈?馬拉多納去世的消息傳出后觀看阿根廷電視的直播節目,或許會感到意外和疑惑,為什么有這樣多的人,在他長大的窮困街區、在糖果盒體育場、在共和國廣場的方尖碑下又唱又跳,像是慶祝一個節日的來到?
阿根廷同樣有人深切悲傷,有人放聲痛哭,有人掩面而泣……這就是迭戈?馬拉多納,他牽扯著巨大的情感,或快樂或悲傷,你總是在以迭戈的名義自我釋放。
我是怎樣的情緒?我當然也悲傷,也曾落淚。但我同時也像那些穿著不同俱樂部的球衣又唱又跳的阿根廷人一樣快樂,因為我有幸在自己的生命中見證過迭戈?馬拉多納的精靈存在。
或許你們在讀到本文之前,已經讀過或者轉發過迭戈?馬拉多納60歲生日時我寫過的那篇小文。知道嗎,那原本不是一篇文章,我只是想介紹幾首關于馬拉多納的歌曲,打算寫一個開頭。但靈感就這樣在冬日凌晨的黑夜里涌出來,對于寫作者,那種時刻的歡欣鼓舞,可以把懶狗在沙發上的鼻鼾也聽出悅耳動聽的節奏。
這就是迭戈?馬拉多納給我的生命際遇。在我接近20年的足球記者生涯中,見過貝利、貝肯鮑爾、貝斯特,見過梅西、C羅、羅納爾多、小羅,卻從未見過迭戈?馬拉多納。甚至,由于家鄉偏遠、家里窮,很晚才有電視機,一直到90年代我才看到1986年的馬拉多納。
然而,迭戈?馬拉多納卻成為此后的很多年里我付出最多時間試圖去關注、探索、了解的足球人物。迭戈?馬拉多納并不需要太多的鏡頭即可讓你意識到,他的名字就是足球本身。足球場上所有精巧復雜的技戰術設計、各種狗血雞血劇情,在這位出神入化的精靈面前要么黯然失色,要么失去意義。
或許這才是今天我想和讀者分享的內容。迭戈?馬拉多納對待足球的態度是無比虔誠和本分的,他總是強調自己的使命是用足球為人們帶來歡樂,這是為什么,無論他活著還是死去,我們都值得以迭戈的名義歌唱和慶祝,Olè Olè Olè Diego Diego.
如果你出生的年代很晚,你的集體記憶不是關于迭戈?馬拉多納,而是C羅和梅西,也大不必在上一代人悲傷的海洋里感到詫異或身不由己。迭戈?馬拉多納屬于永恒,那個更真實、更純粹的馬拉多納或許還沒有從他和他的田園粉絲們所屬的時代里剝離出來,這也是上一代人無法完成的事情,盡管他們常常因為自己經歷過感到沾沾自喜乃至洋洋得意。
我說的是那些正在為你們總結馬拉多納一生的上一代中國人,他們試圖把迭戈?馬拉多納固定到他們懷念又歌頌的80年代,借偶像美化自己的過去,哦,多么叛逆,多么理想,多么青春。可是,為什么叛逆和理想到最后,他們中的那么多人或者成了語重心長的勢利說教者,或者成為叨叨絮絮的福音徒和川粉?
Boludos! 且讓我借用迭戈的這個常用詞,你們這群Boludos! 如果你想哭,你就哭,如果你想笑,你就笑,在馬拉多納的背影里,誰都有權利像小孩一樣哭了又笑,像個boludo,像個馬糞蛋。但如果你再也長不出青春痘,就請停止對下一代歌頌你早已背叛的青春。
我不曾經歷迭戈?馬拉多納,所以,未來我會更想念他。迭戈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