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耿鵬飛
雷殿生,用10年時間徒步走遍中國,1998-2008,一個人,一雙腳,一條跨越世紀、踏遍中國的孤獨苦旅,他用人類最古老的方式去度量時間和空間!而今,距離這段個人英雄主義的靜默史詩,已然過去13年了...
1.2米斷發,咫尺丈量天涯
歷時10年的徒步中國之旅,雷殿生用雙腳丈量了祖國81000多公里的山河大地,相當于1919個全馬,換算下來,雷殿生10年間每2天完成一次全馬,注意,是不間斷地完成平均負重多達80斤的全馬...
10年風餐露宿,雷殿生穿爛了52雙鞋,雙腳先后走掉了19個腳趾甲蓋,遭遇過19次搶劫,40多次的野獸襲擊,遇到過數次泥石流、沙漠風暴、雪崩、龍卷風等極端自然災害,從九死一生到談笑風生!
最漫長的旅途在新疆,走了13個月,“打卡”20多個民族,險些沒走出來...
最驚險的是穿越死亡之海羅布泊,31天1100多公里的路程,朝圣自己的偶像余純順...
雷殿生有個專門記錄自己腳上血泡數目的筆記本,一個“正”字就是5個血泡,無數個孤寂荒涼的夜晚,雷殿生難覓消遣,就整理自己的傷痕,記錄自己的旅途,轉眼間,“正”字快寫滿50個了,嗯,233個血泡!而自己的旅行日記,也寫了一百多萬字...
除了日記,雷殿生還寫過兩封遺書:一封是在阿里無人區夜戰群狼,另一封是他正式走入羅布泊之前...
除了傷痕,雷殿生最大的收獲是兩噸重的資料和四萬多張照:民族服飾,化石,地質樣本、市志、縣志等等,雷殿生開玩笑地說:“我2/3的錢可能都用來寄這些東西,當時沒有快遞,我只能在郵局寄,一個郵包就要100塊!”
如今他手上還保留著汶川的縣志,一本民國時期的縣志,一本后來再版的縣志,這些08年汶川地震毀于一旦的城市史詩,機緣巧合下雷殿生以一己之力為一個城市存檔!
10年里,雷殿生早已習慣在極限的邊緣游走:他在最冷零下53度的黑龍江漠河北極村的冰面上光著膀子盤腿打坐;在地表溫暖高達74度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里毅然穿行!
海拔將近7000米的珠峰絨布冰川,是雷殿生徒步生涯高度極限,沒有接受過專業登山訓練的他,在沒有任何氧氣裝備、只穿了一套在拉薩花90元錢買的牛仔褲和夾克衫,以及一雙40元錢鞋子的情況下,130元“徒手”單挑珠峰...
“1020”這個數字,是雷殿生這10年徒步生涯的輪回:他在1998年10月20日從102國道零公里出發,用時10年零20天走完全程!
雷殿生抵達祖國心臟北京時正好走了9年9個月零9天!九九歸一,像極了自己的偶像玄奘!
一路上,雷殿生途徑5000多個郵局,留下了7000多個郵政日戳:“我是中國郵政日戳收集第一人!”
10年里雷殿生最美味的一餐是在新疆阿勒泰友人請他吃了7斤的羊小排:“4瓶啤酒,7斤羊排,端上來那叫一個香啊,我全干進去了”
飯量最大的一次雷殿生一頓吃了27個饅頭和2根玉米,翻越嘎隆拉雪山時雷殿生差點沒凍死,隨后走墨脫縣,也是一路少餐寡飲,走到縣城的時候,雷殿生回憶說自己肚子里幾乎一點油水都沒有,他來到一家川菜館,因為山區里運輸不便菜價驚人,一盤土豆絲要25塊,一瓶過期的可樂要20塊,雷殿生只能就著免費的酥油茶,啃著2塊錢一個的饅頭,他至今仍記得剛出鍋的饅頭的堿香味以及結賬時服務員告訴他已經吃了27個饅頭的驚詫:“我感覺還沒吃飽,臨走時又買了兩根老玉米!”
而在大多數日子里,雷殿生則沒這么好運,他啃過過期10多年的壓縮餅干,一次只能吃一點,要碾成粉末,發霉的味道才沒那么重,過期的啤酒更是搶手的硬通貨,饑一頓飽一頓的雷殿生體重最輕的時候只有126斤,用雙手可以掐住自己的腰,哪里還像個鐵骨錚錚的東北大漢...
雷殿生臨出發前削發明志,不走遍中國不理發,在進羅布泊之前,雷殿生減掉自己的長發,足足有1.2米長,一個更殘酷的事實是,這并不是一個成年男子10年頭發生長的正常長度,由于缺乏營養,雷殿生的頭發長到1米2就不再生長了,而一路上掉的頭發,遠比他在羅布泊出發前減掉的要多得多...
1.2米,這是雷殿生十年81000公里徒步生涯另一個維度的計量單位:咫尺丈量天涯!
10年籌備:50萬元盤纏和70斤沙袋
童年的苦難讓雷殿生小學只讀了3年半就出來謀生路,賺了點錢的雷殿生喜歡集郵,機緣巧合下,1987年,一套徐霞客紀念郵票讓他萌生了徒步旅行的渴望,也讓他的謀生路有了新的方向:他要為自己徒步中國的夢想積攢夠足夠的盤纏!
雷殿生先后倒賣過雞蛋,做過洗衣粉,炸過油條,賣過鮮魚,推銷過皮夾克,做過工程...
雷殿生用差不多10年的時間通過做生意攢下30多萬元,再加上賣房子和自己收藏的郵票、錢幣以及哥哥姐姐的贊助,湊到50多萬上路,后續在路上雷殿生靠收冬蟲夏草,幫人家送郵件,陸續又賺了7、8萬塊錢,算下來,他徒步中國十年的總成本大概在60萬元,這60萬元,其中90%是在1998年之前的那個年代賺到的,這在當年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以防路上遇到搶劫,雷殿生當然不敢帶著全副身家就這么貿然上路,出發時他的郵政儲蓄卡里只存了幾萬塊,其余的錢,哥哥會定期打給他。
很難想象一個人會為一件事準備10年時間,而且是“徒步走遍中國”這樣的荒唐事!
行萬里路之前,雷殿生讀了多少卷書呢?
“幾十本應該是有的!”
從天文到地理,從自然到民俗,從歷史文化到野外生存技能,從邊境線到沿海線,不一而足。總之,只要是徒步過程中需要掌握的各項知識,雷殿生都不敢放過...
那時候沒有地圖導航和衛星定位,所有的路線,都是雷殿生一點一點在紙質地圖上畫出來的,稍微畫錯一點,繞遠了或抄近道漏掉了,地圖都要撕掉重畫,雷殿生既懊惱又心疼,最終10年下來,90%的路線都是雷殿生既定畫好的!
全國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點綴上56個民族,再加上名山大川和名勝古跡,雷殿生選擇的大致路線是:從北至南,再從東到西;首先從人口分布較為集中、生存相對容易的地區開始逐步適應,然后向自然條件較為惡劣、生存難度較大的云貴高原地區過渡,最后向自然條件極為惡劣、人煙稀少的青藏高原和新疆地區發起沖刺,
為了實現這一宏偉的計劃,雷殿生開始玩命地鍛煉自己的身體:
雷殿生在腿上綁沙袋,一個腿上大概有7、8斤,然后戴著沙袋從壕溝里往上跳,溝壑的深度從30厘米起始,最深的時候有80厘米,為了防身他還練武術,打樹樁...
身體狀態最好的時候,雷殿生一次能做200次俯臥撐,500個仰臥起坐!
10年間他幾乎不間斷地每天奔跑10公里,在最后半年,雷殿生開始負重長跑,沙袋從30斤換成50斤最終換到了70斤,一度肩膀磨破了,衣服上全是血,他就改背煤氣罐,卻被警察當成小偷,好一頓盤問后才解釋清楚,可誰成想日后他和警察打交道的光景還長著呢...
1989年,雷殿生在大興安嶺遇到了自己徒步生涯最重要的引路人余純順,當時余純順正在拍昔日火災的遺跡,這是余純順徒步全中國的第二年,他并未與雷殿生過多交談,只給這位年輕人留下一句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
一語成讖,在雷殿生自己上路的那十年,他飽嘗世界的精彩和世間的無奈。
此后雷殿生從《知音》等雜志零星獲取余純順的消息,直到96年驚聞這位內心的偶像和精神圖騰在羅布泊不行罹難...
因為余純順在旅途中曾因闌尾炎發作險些喪命,臨出發前,雷殿生切除了自己的闌尾,他來到醫院跟醫生說自己要切闌尾,當醫生得知他沒得闌尾炎時生氣地大罵:“你神經病啊!”
針對雷殿生的誤解,才剛剛開始,并愈演愈烈...
“茲有黑龍江省呼蘭縣孟家鄉團山村雷殿生同志跨世紀徒步旅行全中國(包括55個少數民族),望全國各民族行政機關以及各界人士給予支持與協助。 謹此深表敬謝!”
這張證明信最終加蓋了16個單位公章,耗時4個月,4個月里,各種阻礙、盤問、核對反反復復地折磨著雷殿生:
“你為啥要徒步走遍中國?”
“我想走遍全國56個民族,宣傳環保!”
“你可拉倒吧,我們這些環保部門都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在自己的地界還行,出去人家還不揍你?”
...
果不其然,走出去的雷殿生沒少挨揍!
好在,軟磨硬泡也好,精誠所至也罷,這張蓋有16個公章的“通關文牒”終于“竣工”了!
96斤的行囊,裝不下詩和遠方
雷殿生終于要上路了:1998年10月20日農歷九月初一,背起96斤的行囊和厚積10年的勇氣,雷殿生出發了!
96斤的行囊里:帳篷、睡袋、指南針、地圖、輕便保暖衣物、防水衣褲、帽子等日常用品、藥品、刀具、繩索、九節鞭、開山斧、照相機、三腳架、膠卷、電池、紙筆、巧克力、牛肉干、壓縮餅干、大蒜、食用鹽、干辣椒、高度白酒等等一應具全。
最夸張的時候光藥品他就要背上6斤重:外傷藥、感冒藥、腸胃藥、消炎藥、解暑藥、蛇藥片、速效救心丸、高濃度葡萄糖水、生理鹽水、復方丹參滴丸和應對高海拔的紅景天口服液或膠囊。
除了求生之物,雷殿生最珍愛的寶貝是一輛獨輪車,這輛車是在庫爾勒市天山東路的批發市場上花了雷殿生100多元購置的,陪伴了雷殿生10年徒步生涯最后5年的時光,壓過的車轍長達1萬600多公里,雷殿生還在天安門廣場推著它走了一圈,這個飽經風霜的老伙計內胎換過100多次,外胎換過70多次,在熾熱的吐魯番,雷殿生每一次修車整個人都跟輪胎一起泄了氣,那股熱浪,一旦在路途中停下來,讓人絕望...
跟著雷殿生顛簸最久的是那張貼滿56個民族郵戳的郵票簿,1999年10月1日當天發行了56個民族大團結郵票,雷殿生蓋上了第一個漢族郵戳,直到2008年5月20日,他在臺灣高雄蓋上了最后一個高山族的民族郵戳,9年時光,宿命達成!
其次是邊長2008毫米的正方形奧運五環旗幟,上面星羅棋布地蓋了2008個紀念郵戳,從2001年7月13日申奧成功直到2008年8月24日奧運閉幕當晚,最后一個紀念郵戳是在鳥巢臨時郵政局完成,貫穿了中國人的奧運情節一起走過了7年。
行囊里最實用的竟是雷殿生東北老家冬天用來扣大棚的厚塑料布,塑料布套在身上,扣兩個眼兒看路,冬天御寒夏天擋雨,在沙漠里,一旦發現潮濕的沙子,鋪在上面,日光照耀下還能取水救命!
剛出發的時候,雷殿生斥1600元巨資買了個漢顯的BB機,但沒走多遠,就發現信號時靈時不靈,走到石家莊的時候,雷殿生決定賣掉它,賣家直接殺價到400元,雷殿生心疼得直轉圈,但轉念想,反正也用不上,帶著它也是累贅,96斤的重擔,少一樣是一樣,一咬牙賣了,沒過多久,BB機就退出了歷史舞臺,“這是白撿400塊啊”!雷殿生總是這樣拐著彎兒地安慰自己...
雷殿生10年徒步生涯,正趕上中國通訊工具的飛速變遷,他也趕時髦用過大哥大,是94年在北京買的,后來到諾基亞,再后來因為老被搶劫,就用舊手機,中間有2年時間,因為正在西部穿行,干脆就沒用手機。
此后的10年間,在城區雷殿生的背包可以“減負”到50-60斤,在環境艱苦的地帶,雷殿生要背著80多斤的裝備負重前行!
相比這80多斤的行囊,更沉重的是他十年里的所見所聞: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飛速發展的中國顧不上綠水青山,雷殿生親眼看到一棵直徑1米多的松樹被直接鋸倒,而砍樹的人只為了裝幾麻袋松樹子,樹太高了,他們爬不上去而已,而摘盡松子的百年古松事后在他們眼中已然沒有了價值,就放在那里,猶如倒在血泊中,任其腐朽...
砍樹、排污,私自在上游建水電站,雷殿生用自己的相機記錄下這些時代的瘡疤!
等待他的自然是更多的暴力和報復:當事人追打,摔相機,扯膠卷,一路追殺一路逃亡!
“那真是想往死里整你!”雷殿生感嘆!
如今在雷殿生個人的展覽館里,我們還能看到龜裂的土地,赤色的河水和被放倒的樹木的照片...
2016年亞洲博鰲論壇邀請雷殿生去做一個關于“人與自然”主題的分享,多年的積郁總算有所宣泄...
但回首那十年,90斤的行囊,裝不下詩和遠方!
哪有最危險?怎會不放棄?
這么多年,雷殿生被媒體問到最多的一個問題是:“雷老師,你徒步中國的旅程中,哪一次最危險?”
“哪有什么最危險啊?每一次都最危險!群狼!毒蛇!馬蜂!泥石流!雪崩!沙塵暴!哪個不危險?稍不留神,我就沒了...”
在羅霄山的崇山峻嶺中,雷殿生遇見過身長八九米的巨蟒,一米多高的三角頭,碗口一般的身軀,吐著血紅的信子躥了過來,雷殿生當時感覺頭發都豎起來了,在山坡上踩著Z字型的路線瘋跑,一邊跑一邊從包里掏出氣霧劑猛噴,眼疾手快地點燃鞭炮向蟒蛇丟去,最后掏出長刀以備不測,做最后的殊死掙扎,狂奔了20分鐘,雷殿生身心已達極限,他癱坐在山頂上,回頭望去,終于不見了蟒蛇的蹤跡...
2002年夏天,在海拔4700多米的阿里無人區,雷殿生寫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張遺書:“我在阿里無人區遭遇狼群包圍,如發生意外,請姐姐把我多年寄回去的實物資料找人幫助整理出來。”
當晚,帳篷外“唰啦唰啦”的聲響越來越密集,帳篷內雷殿生已覺不妙,他不斷點燃鞭炮從帳篷的縫隙中丟出去,他感覺到狼群后退幾步,稍后又悄然踱步回來,不久鞭炮用盡,雷殿生開始點燃自己的上衣丟向狼群,衣服帶著火苗落在一匹狼的身上,空中散發出一股毛皮被燒焦的糊味兒,雷殿生乘勝追擊,又丟出兩件燃燒的衣物,然后拿出殺蟲劑朝帳篷外噴去,刺鼻的氣味和火光再度逼退狼群,但很快殺蟲劑也見底了,但人和狼的拉鋸仍在繼續,雷殿生當時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狼群繼續逼近,他就把殺蟲劑罐點著,氣罐爆炸或許會炸掉一只手或一條胳膊,但好歹有希望保住性命...
幸運的是,狼群終于還是散去了,這一晚,雷殿生哪還有睡意,他一手握著殺蟲劑罐,一手攥著打火機,一直坐到天明...
當危險散去,雷殿生一拍大腿:陪伴他攀登珠峰的夾克衫和兜里的170多塊錢都付之一炬了...
2000年5月,在廣西大瑤山區,中國最著名的蛇區之一,雷殿生的左小腿被毒蛇咬傷,黑色的血液從傷口流出,雷殿生立即從背包里拿出聽診器的膠管,把傷口上下部位勒緊,然后取出小刀,在沒有任何麻醉的情況下把傷口周圍的肉剜下來,直到露出小腿骨,顧不上鉆心的疼痛,血淋淋的小腿以及類似關云長刮骨療傷般的悲壯,畢竟他自己還得充當“華佗”自救,先是用嘴把傷口處的血水和毒液吸干,然后用蘸著白酒的棉花猛搓傷口消炎,最后把云南白藥的粉末敷上,疼痛依舊,汗水岑岑,但命總歸是保住了!
2001年10月,雷殿生走進柴達木盆地,走了幾天的他一直沒見到一個人影,水早就喝光了,為了求生,雷殿生先后幾次喝下了自己的尿,但沒過幾天,連尿液都沒有了。那時他的嘴唇已經干裂到腫了起來,雷殿生意識到這樣的狀況如果再持續幾天,人就得渴死。實在沒辦法,他一狠心,用刀尖劃開了手指,看著鮮血冒出,趕緊用嘴吮吸,滋潤一下干渴而腫脹的喉嚨...
走進柴達木盆地的第五天,他終于走到了公路上,他拼命地攔車,但車輛都從他身旁呼嘯而過,當又一輛汽車在他視線中恍恍惚惚地駛來的時候,他別無選擇,走到馬路中間,掙扎著張開雙臂!
“干什么呢?你不要命了?”被逼停的司機破口大罵!
雷殿生無力地指了指衣服上“徒步走中國”的字樣,虛弱地擠出幾個字:“水,給我點水喝吧!”
司機很不情愿:“我只有一點水,還有很遠的路,不能給你!”
“師傅,哪怕你把水箱里的水給我點也行啊”
司機猶豫了一下,打開了汽車的備用水箱,雷殿生迫不及待地接了好幾瓶喝下去,水箱里的水污濁得要命,柴油味刺鼻,水灌飽肚子后,雷殿生猛地返上一個帶著濃烈柴油味兒的嗝...
如此危險環伺的旅途,如此漫長又極限孤獨的歲月,雷殿生想過放棄嗎?
“坦率地講,當然想過...”
出發前削發明志后,雷殿生回到旅店躺在床上便開始胡思亂想:“我會不會死在外面?”
上路后,雷殿生更多的絕望和委屈不是來源于和大自然的殊死搏斗,而是在人心的險惡與冷漠:
“人不都是活個尊嚴嗎,但那個時候你就沒有尊嚴,別人誰都可以欺負你,從山上扔石頭砸你,拿沙子往你臉上揚,花錢買東西不賣你,還打你罵你,你罵我我不吱聲也行啊?還放狗咬我,還不能打狗,就看著愣咬,人怎么能這么壞?我尋思我也沒慫到這種程度,怎么誰都敢欺負我?我也不是不敢打架,也不是沒打過架,哎...”
“在很多無人的夜晚,我也在帳篷里委屈過,但轉念下,自己之所以選擇這條路,不是為了和這些人較勁的,就堅持下來了”
雷殿生的行囊里一直背著這三本:《西游記》、《玄奘之路》和《徐霞客游記》。
他在路上最喜歡哼唱劉歡的《在路上》:
那一天
我不得已上路
為不安分的心
為自尊的生存
為自我的證明
路上的辛酸已融進我的眼睛
心靈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堅定
...
兩次被“搶親”,兩次錯過愛情
因為這10年生死未卜的旅途在前,所以雷殿生立志不走完中國不成家立業,,但有些“詭異”的姻緣和真摯而熱切的愛情總會在你下定決心后來敲門:
2000年末,在四川平武縣,雷殿生被一位坐在家門口的老婦人請進來喝茶,老婦人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念叨著自己女兒命苦,突然老婦人說:“你今晚就住這里吧,我給你做面皮子去!”
余光一撇,雷殿生發現老婦人的女兒面露紅暈,不時地偷瞄他,這才恍然大悟,放下五塊錢,道謝茶水款待,狼狽地拿起背包,倉皇“出逃”,走出門沒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母女倆的大笑聲!
2001年2月,雷殿生在去往瀘沽湖的路上,碰到幾個上山砍柴的少數民族婦女,她們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和他搭話,其中一位問:“你來自哪里,結婚了嗎?”
“沒有!”
“我家有個20歲的女兒,嫁給你行嗎?你把他帶到北京去!”
“好啊!”雷殿生以為是玩笑,隨口附和了一句!
隨后一邊拉家常,一邊趕路,當雷殿生準備從另一條路下山時,卻被攔了下來,“你得跟我回家娶我女兒啊!”
雷殿生好一通解釋,說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走完中國,剛才是玩笑話。
結果那個婦女猛然把砍柴刀架到雷殿生的脖子上逼問:“你必須說話算話!”
最后雷殿生解釋說自己去縣城幾天后再回來才脫身,這是他旅途生涯第二次險被“搶親”...
此外,他還碰到過一個陌生男子塞給他5000塊錢讓他幫忙找媳婦;因為自己的長發飄飄,一個小女孩覺得他的氣質像算命先生,求他喬裝打扮去前男友家算命幫她求復合...
除了這些稀奇古怪的遭遇,雷殿生在路上也遇到過紅顏知己:一個被雷殿生的傳奇故事吸引的北大女孩跑到西雙版納找到雷殿生向他表達愛意,兩人在美麗的西雙版納結伴同行,一路談天說地,漸生情愫...
但雷殿生最終糾結了許久還是沒答應她:“你先回去讀書,我再走幾年,等我都走完了你也差不多畢業了,如果那個時候我們還有緣分,再考慮在一起的事情!”
時過境遷,幾年之后,女孩已嫁為人婦,雷殿生也已修成正果!
2006年10月17日,雷殿生忍受著內心的傷痛,向一位自己深愛也深愛著他的女孩提出了分手!
這個女孩叫林琳,兩人在2004年相識于四川宜賓,在一次朋友組織的聚會上,林琳特地來見識下這位奇人,性格開朗的她喜歡旅游,聽著雷殿生講路上的種種險境入了迷,臨別的時候說希望有機會可以一起走一段路,雷殿生欣然應允。
2004年7月末,正好走到北京的雷殿生等來了林琳,兩人一路沿著官廳水庫,經過康西草原,登上了萬里長城,分別之際,林琳半開玩笑地說:“雷哥,等你走完中國我就嫁給你!”,雷殿生也笑著回答:“好啊,等我走完我就娶你!”
此次分別后,兩人聯系日漸緊密,2005年冬天,林琳不顧父母的反對來到雷殿生的老家哈爾濱,兩人一起看了冰燈,最終確立了戀愛關系。原本決定不完成徒步夢想不戀愛雷殿生沒擋住愛情的洪流,重新上路后的他內心有了牽掛,反而更加有力量。
兩年多的交往,聚少離多加上性格和三觀的差異,兩人的感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一天林琳對雷殿生說:“雷哥,你不要走了,停下來吧,我們一起辦個公司,然后結婚生子,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吧!”
雷殿生何嘗不想和相愛的人長相廝守,但他心中還夢想著羅布泊,那可是生命的禁區,自己可能有去無回,再三思索,雷殿生決定放手:“我實在沒法給林琳一個明確的未來和她想要的生活”
這段行走中的愛情歷時2年多宣告終結,真心愛過的雷殿生背起行囊繼續上路,一切美好裝進男人的胸膛...
直面羅布泊:31天穿越死亡之海
終于,雷殿生要直面羅布泊了!這里埋葬了他的偶像余純順,斷送過多少夢想?如今都化成飛煙...
雷殿生在2002年曾來到這里,但彼時他沒有勇氣走進去:“徒步中國還有好多路線沒有完成,我不能先折在這里!”
2008年10月8日,雷殿生決定要邁出10年旅途的最后一步,他減掉了留了10年的長發,拿起筆寫下:“親愛的姐姐、姐夫,這也許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封信了...”
“羅布泊對我來說意味著向死而生,自唐代以來,沒有一個人能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沿著‘之’字形的路線活著走出來...”
他從甘肅敦煌陽關古城遺址出發,西出陽關,再無故人!
10月26日,雷殿生抵達了余純順的墓地,這位19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精神導師如今已經天人兩隔,余純順生前喜歡喝酒,這次雷殿生特地帶了一瓶白酒和一瓶啤酒祭奠余大哥,當晚,他就在墓前宿營,深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雷殿生突然感覺有一塊黑乎乎的像方巾一樣的東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拼命掙扎,終于吐出了口氣,隨后掏出長刀,一切又平靜如昨,到凌晨,遠處又傳來凄涼哀怨的聲音,雷殿生再無困意,直到天亮,他匆忙上路,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余純順的墓地!
雷殿生自己也很難解釋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么:“我不相信有鬼,但我相信靈魂!”雷殿生只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隨后幾天他途徑樓蘭古城,然后在沙塵暴中迷路,一度失聯51個小時,他拼命朝著有光的地方走,遇到高地,就點燃煙火,彈盡糧絕的他終于等到了援兵,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劫后余生了...
2008年11月8日,雷殿生向終點沖刺,31天,一千一百多公里,穿越死亡之海,將徒步中國的時空定格在10年零20天,8萬1000多公里...
“越過了一生的城池,嘗盡了人間的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