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巴托梅烏正志得意滿。他特地接受了哈佛商學院的邀請,給那里的MBA學生上了一堂企業的國際戰略課。在1個半小時的直播中,巴托梅烏毫不掩飾自己的雄心壯志:“巴薩要成為全世界最被愛戴、最受重視、最全球化的俱樂部。”具體而言,從財務上說,到2021年,“巴薩的全球市場營收”必須達到10億歐元。
巴托梅烏給哈佛商學院視頻授課
彼時的巴托梅烏有理由志得意滿,他剛剛贏得了自己的第二個主席任期,他的球隊拿到了至今最后一次三冠王,他手里有梅西、內馬爾、蘇亞雷斯這樣的夢幻三叉戟。看上去,巴托梅烏的巴塞羅那即將締造一個王朝,無論是競技上,還是經濟上。
5年后,巴托梅烏的美夢粉碎了一地。競技上,內馬爾離隊后,巴塞羅那在歐洲的戰績每況愈下,并接連被利物浦和拜仁羞辱一樣地淘汰出局,王朝無從談起。
經濟上,巴薩的營收的確突破了10億大關,甚至還登頂了福布斯足球俱樂部價值排行榜;但硬幣的另一面則是,巴薩的總負債同樣超過了10億,短期債務更是有7億之巨。
連巴托梅烏本人,也因為和梅西關系的決裂以及俱樂部上下離心而丟掉了主席之位,甚至還要面臨牢獄之災。
因為“公關門”,警方進入巴薩總部逮捕巴托梅烏
在引咎辭職的演講中,不服輸的巴托梅烏花了大量時間回溯自己在任期間取得的成績。
其中,他特意提到了一個叫做“巴薩公司”(Barca Corporate)的項目。這個項目的構想恰恰源于2015年,堪稱巴托梅烏為數不多的長遠規劃。頗為諷刺的是,在漫長的構思、搭建和整合之后,“巴薩公司”項目最終在巴托梅烏宣布辭職的前一天,獲得了俱樂部董事會的批準。
作為這個項目的奠基者,巴托梅烏沒能用它解救自己的命運。
但現在,它卻可能給巴塞羅那的命運,帶來轉機。
Barca Corporate涵蓋的四個子項目
拉波爾塔焦頭爛額。
在參加主席競選之時,拉波爾塔知道巴薩的財務狀況很糟糕,而他——以及他的競爭對手們——也不約而同地把盡快改善俱樂部財政當做了各自的競選承諾。
只不過,二進宮的他沒有料到,比“糟糕”更糟糕的,是“混亂”。拉波爾塔甚至弄不清巴薩的財政到底有多爛,到底有多少窟窿等待修補。據報道,拉波爾塔已經擱置了包括梅西在內的多名合同到期球員的續約事宜,他必須先等待審計把巴薩的財務狀況真正厘清。
或許,拉波爾塔在心里早已咒罵過昏庸的前任無數遍了,但當這四份超過2億歐元的報價擺到拉波爾塔的辦公桌上時,他一定也會感謝巴托梅烏讓自己白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就在上周,媒體曝光,Barca Corporate正在資本市場受到熱捧,巴薩俱樂部有意出售其49%的股份。目前,球隊已經接到了總共4份報價,3家來自北美1家來自歐洲,這四份報價最低為2億歐元,最高則達到了2.6億。
經披露,來自歐洲的邀約出自意大利富豪博諾米家族;而北美的報價中,有一家來自金融圈,一家來自文娛企業。整個交易將由高盛集團擔任中介機構。據該項目的另一策劃人、分管商務的俱樂部前副主席奧里奧爾·托馬斯介紹,本次交易在5年后會擁有“退出窗口”。
我們有必要先來看一看,讓資本界分分鐘就愿意掏出2個多億歐元的Barca Corporate究竟是什么。
2015年,在巴托梅烏的未來規劃中,巴塞羅那將成為一個世界級的體育文娛品牌,而Barca Corporate,就整合吸納了四個巴薩內部最為看好的旗下衍生部門,它們分別是:
巴薩學院(Barca Academy):在全球范圍傳播巴薩式足球理念、技戰術風格以及品牌價值觀的青訓系統。目前在全球已經開設55家;
巴薩創新中心(Barca Innovation Hub):專門研究包括運動、營養、醫療、康復等競技體育科學,并提供產業管理、體育法等職業技能教育的付費培訓機構。其推出的線上證書課程得到了歐洲地區從業者的廣泛歡迎;
“巴薩授權許可經營”涉及巴薩球衣的銷售
巴薩授權許可經營(Barca Licensing & Merchandising):將巴塞羅那俱樂部特許的包括球衣在內的服飾裝備等商品進行統一管理的部門。顯然,球衣銷售是巴薩授權許可經營最主要的業務。由于巴薩的球衣為耐克贊助,所以該部門需要和耐克進行緊密的配合;
巴薩影視工作室(Barca Studios):俱樂部專屬的影視內容制作中心。該工作室已經推出了“百分奪冠賽季故事”和“前主帥比拉諾瓦與癌癥戰斗經歷”等多部高質量體育紀錄片,同時,工作室還將打造以拉瑪西亞青訓基地為主題的系列動畫片。
足球青訓、職業培訓、特許授權、衍生內容,這就是Barca Corporate涵蓋的四個方面。不可否認,巴托梅烏在任期間的確制造過“令人智熄”的轉會操作,但對于足球行業的未來大勢,前主席的判斷無疑是準確的,這四個方面都有機會為巴薩的收入帶來巨大的增長空間。這也是為什么,資本世界會在俱樂部開放其股權出售后如此迅速地做出反應。
拉波爾塔終于有一件不用那么操心的事情了。擺在桌子上的報價,他可以好好挑選一番,然后再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決定。就像巴薩董事會對媒體表達的那樣:“我們的確收到了相關報價,也在認真衡量來選擇最佳的合作伙伴。這是俱樂部的重要資產,我們絕對不會賤賣。巴薩對于快錢沒有興趣,我們一定會以長期的角度考慮問題。”
真的沒興趣嗎?
事實可能恰恰相反。
誠然,2億歐元的收入并不能一舉抹平巴薩的負債,但它確實會給巴薩陷入泥濘的財政難得的喘息之機。多位西班牙足球評論員就分析,如果交易順利完成,2億歐元的注資不但可以讓俱樂部的現金流壓力大幅緩解,更重要的是,按巴薩主席選舉的規則,如果在本財年中,新上臺的董事會能夠實現達到預算15%的利潤,那么在下一個財年中,包括主席在內的董事會成員就不必再向銀行提供資金擔保。
可以說,對于所有人而言,這2億歐元都是能夠讓身上的負擔大為減輕的“及時雨”。
巴薩糟糕的財務狀況讓每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
畢竟,拉波爾塔的巴塞羅那,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他們要續約梅西。阿根廷人的合同就快到期了,而續約的花銷是巨大的,即便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消息顯示梅西將會繼續為巴薩而戰,但同時這也意味著拉波爾塔必須給出足夠的真金白銀。決意留住梅西的拉波爾塔強調,梅西一個人就創造了巴薩營收的30%,可問題是,他也消耗著球隊營收的8%。
他們要保持陣容的競爭力,吸引強援。這也是梅西答應留下的必要條件之一,2-8輸給拜仁那樣的慘案不能夠再發生了。而市面上名頭響亮的球星們,隨便哪個都需要上億的投入。
巴薩決不能容忍2-8這樣的慘案再度上演
還有加泰羅尼亞人心心念念的“巴薩空間站”計劃(Espai Barca)。不管是出于緊跟老對手皇馬的步伐,還是早就有意進一步把已經是歐洲第一大球場的諾坎普改造成“印鈔機”,巴塞羅那和老朋友高盛都對這個諾坎普綜合改造計劃十分看重,而它的成本高達10億。
更不要說讓全世界都邁入“新紀元”的新冠疫情。根據英國《金融時報》的統計,由于場外收入銳減而蒙受損失的豪門球隊中,巴薩是被影響最為嚴重的一個。
正如本屆主席大選的競爭者之一,維克多·豐特所說的,“俱樂部舊有的商務模式,已經過時了。”
新冠疫情暴發后,巴薩是財務平衡被打擊最為嚴重的球會。圖自金融時報
事實上,也許是現代足球的商務模式,都過時了。
這可能正是歐超能夠迅速吸引到12家豪門爭先恐后地加入的本質原因。當新冠如此深刻地改變世界人民的生活,越來越多人發現,到現場似乎已經不再是參與體育的必須方式。高水平的職業競技體育,正在越來越極端化地成為一種“娛樂內容產品”。
而如果以娛樂產品的層面討論,哈佛商學院教授安妮塔·埃爾伯特在其著作《爆款》中早已揭示,最頂級的制作、最豪華的陣容打造的產品,往往能夠通殺整個市場份額。
這與歐超聯賽的創辦邏輯是不謀而合的,同樣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在歐超土崩瓦解之時,巴塞羅那卻是陪著死敵皇馬堅持到最后的那家俱樂部,巨額的損失讓他們如此需要歐超帶來的收入。
回到Barca Corporate,從這份估價超過4億歐元的項目中(49%的股權售價不少于2億),我們或許也可以一窺足球徹底娛樂化后的未來走向。
在門票+轉播+贊助+特許經營這樣的傳統模式已經肉眼可見觸到天花板的時候,以足球青訓擴大基礎受眾、以職業培訓夯實從業人數、以日用化的特許經營強調品牌認知、以優質的衍生內容塑造價值形象,這樣的路數,是否會是精英足球俱樂部突破收入天花板的可行路徑呢?Barca Corporate未來的發展,會帶給我們答案。
2015年,在巴托梅烏受邀為哈佛商學院的MBA學生授課前幾個月,《哈佛商業評論》雜志發表了一篇熱情洋溢稱贊巴薩“企業文化”的議論文《是什么讓巴塞羅那如此成功?》。文中寫到,“作為最頂尖的職業俱樂部,巴薩處在一個瞬息萬變的競爭環境之中。這樣的環境對于短期的成功同樣充滿野心,以至于人們時常會因為過于聚焦短期目標而忽略長期的規劃。”
巴托梅烏不會想到,早早就做出了Barca Corporate這樣漂亮的長期方案的他,卻最終“以身作則”地向人們展示他是如何在對短期成功的追逐中忘掉自我的。
現在,接過2億“饋贈”的拉波爾塔,能夠帶領巴薩重塑輝煌嗎?回到西甲爭冠序列,或許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