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秦游夏

1966年世界杯決賽后，德國第一次在大賽不敵昔日曾經“手到擒來”的英格蘭。0比2的比分，讓勒夫15年德國隊主帥定格為198場。他曾讓德國足球變得美麗，也是讓德國鑲上第四顆星的冠軍主帥，還一度是德國民眾心目中的第一偶像。然而，到了臨別之際，曾經的世界最佳主帥在戰術安排和臨場調整上，被“溫布利點球罪人”索斯蓋特完勝。世界杯后過于理想化的斷崖式改革和大賽前夕才召回托馬斯·穆勒和胡梅爾斯的舉措，讓勒夫從“后門”落寞離開。這是合乎邏輯的必然結果。

南門出招，勒夫沒招

面對德國，索斯蓋特主動求變，改打三中衛，雖然本屆大賽三獅并未涉獵此陣型，但在2018年世界杯后有過多次嘗試，勒夫則依舊排出了違背不少球員意愿的343。英格蘭意圖非常明顯，效仿匈牙利的5后衛體系，將德國紙面上優勢的翼衛兌子，送出助攻的盧克·肖和特里皮爾賽后均得到了索帥表揚。而德國一邊，處理球空間不足的基米希，只能屢次將球扣到左腳進行傳中，相當別扭，賽前被感冒困擾的戈森斯，不再是那個驚艷的“葡萄牙先生”，比賽參與度極低。縱觀德國隊歐洲杯4戰，只有對葡萄牙一役打活了邊路，一旦對手針對性布防，勒夫并沒有拆招辦法。

早在賽前，熟悉德國和英格蘭足球的巴拉克就提出，德國中場相較英格蘭有明顯的技術優勢。3中衛導致少1名中場的效果是，在自身最精華的局部難以形成優勢，被帶入了英格蘭的纏斗節奏，54%的控球率，創造了歐洲杯4戰中的新低。

在勒夫看來，三中衛可以給球隊帶來更多的安定感，但結果是4場丟了7球，胡梅爾斯的對法國的烏龍和凱恩歐洲杯首球，這一頭一尾，助攻地點都在基米希身后。縱使雞哥能力超群，但畢竟2018年世界杯后已經固定為后腰，后腰和邊翼衛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踢法。3中衛搭檔，需要做的是站成一條線，保持彼此距離并守住區域，但從呂迪格一路追著斯特林離開防區來看，3名中衛的默契和分工并不好。擔任球評的德國U21主帥昆茨表示：“如果其中一個中衛被對手帶走，那只會自亂陣腳?！?/p>

德國的3中衛體系更多只能從心理層面帶來后面多一個人的所謂安全感，實際效果則是犧牲了自身中場優勢、失球依舊多。世界身價第一的后腰（基米希德轉身價9000萬）要去踢右翼衛，穆勒也無法出現在中路。今年3月，德國3場世預賽主要采用4后衛體系，勒夫大賽前再次改變想法，選擇了去年歐國聯0比6大敗西班牙的陣型。

當然有人會說，德國隊小組賽全部都是3中衛，輕易變化并非上策，但至少看到索斯蓋特的先發陣容亦或隨著比賽深入，勒夫是有條件變陣的（在訓練營他同時演練3中衛和4后衛兩套陣型），但他并沒有這樣做?；蛟S他已經忘了，基米希對匈牙利一役下半場出任后腰后給德國帶來的變化。第87分鐘換上薩內、補時第2分鐘派上之前立竿見影的穆夏拉，人員變化上的遲鈍顯露無遺。75分鐘被斯特林進球，時間已然所剩無幾，但他并沒有破釜沉舟，展現避免成為自己最后一戰的決心。勒夫賽后表示，球員們的扭轉敗局的渴望持續到了最后，然而他的換人有體現出嗎？

勒夫認為，陣型決定成敗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何在關鍵瞬間保持冷靜和智慧非常重要，自己的球隊尚顯年輕，可這支英格蘭，是本屆24強中平均年齡最輕的球隊之一。韋爾納上半場的機會和穆勒的單刀不進，自然有倒霉的成分，但縱觀全場，勒夫的球隊相比英格蘭，并沒有明確的比賽思路。索帥無論布陣意圖、定位球落點、給予斯特林自由度和凱恩的支點作用，都體現得相當明顯。

召老將太晚，3年刷爆下限

穆勒和胡梅爾斯近1年半在俱樂部的表現有目共睹，但勒夫在5月底大賽將至時才將他們召回，早已錯過了讓兩位老臣融入全新球隊的最佳時機，屬于“臨時抱佛腳”行為。胡梅爾斯烏龍作為歐洲杯開端，穆勒失單刀作為結尾，顯得相當諷刺。

意大利無緣2018年世界杯后痛定思痛，改革在曼奇尼的帶來下持續貫穿了下來，踢著賞心悅目的足球，丟球后立刻反搶，讓人印象深刻。然而，勒夫并不是曼奇尼，他曾經的心高氣傲和大戰前的被迫妥協，醞釀出了本屆歐洲杯的四不像德國。連續5次至少殺入大賽4強后，勒夫在個人最后2屆大賽，7戰只有2勝，凈勝球都是負數。世界前32和歐洲前16，又有多么大的區別呢？況且德國距離在F組出局的結果，也只差了6分鐘。

3年時間，勒夫足足浪費了德國足球3年時間。俄羅斯世界杯后，他用了足足兩個月才做出了小組出局總結，轉戰首屆歐國聯，打法上依舊換湯不換藥，客場0比3荷蘭被速度沖爆，勒夫才猛然發現，德國靜態的踢法已經徹底跟不上時代。

隨后祭出由韋爾納、薩內和格納布里組成的“三小”鋒線，成為三年來為數不多的亮點，結果真正到了大賽，3名能夠定義德國更直接進攻方式的球員相繼成為替補，進球數相加為0。前22場德國隊比賽打入16球的格納布里，變得無所適從，回接策動中路進攻的招牌菜，隨著穆勒、哈弗茨、京多安等潛意識喜歡在中路的球員出現，而不復存在。

德國的進攻沒有速度、缺乏縱深的干瞪眼場面，成了歐洲杯期間的常態，只能等待對手送禮。對匈牙利的1比1，是對手門將古拉奇出擊失誤，穆勒的單刀同樣來自于斯特林的傳球被斷。3名特點鮮明的95后攻擊手，一度讓人看到希望，在勒夫卸任之際一同陷入瓶頸。

無論建隊思路、人員、技戰術打法還是陣型，最近3年的勒夫一直搖擺不定，期間伴隨著諸多恥辱。0比6西班牙，勒夫創造了德國隊近百年來的最大輸球比分，下課呼聲甚至高于2018世界杯后，來自弗賴堡的老鄉、前足協主席弗里茨·凱勒也看不下去，誠意勸退，但勒夫手握直至2022年世界杯后的合同，“粘”在了教練席上。今年3月，勒夫率隊在杜伊斯堡繼再次刷新下限，1比2不敵北馬其頓。此后不久，勒夫終于做出了本屆歐洲杯后卸任德國隊主帥的決定，為弗利克到來鋪平了道路。勒夫當時表示，希望徹底放下虛無縹緲的改革，用德國當下最好的球員去踢一屆成功的歐洲杯。

然而事與愿違，勒夫已經不是7年前那個榮耀里約的勒夫，足球大趨勢也天翻地覆。備戰期，即將到站的勒夫顯得比過去幾年更加斗志昂揚，更多親自指揮訓練，給年輕球員們面授機宜。正如胡梅爾斯所言：“我們有著很好的團隊氛圍，出局的原因并不在于沒有一起成長。”團隊氛圍固然重要，但這不意味著相處融洽的隊員們，到了場上就能默契十足、無往不勝。最后還是要由競技因素決定，由一支球隊塑造和養成的客觀規律決定。

勒夫已非勒夫，德國天亮了？

算上給克林斯曼擔任助教，勒夫一共為德國隊工作了17年。起初，他主要負責技戰術、是事必躬親的幕后英雄，為人謙恭，克林斯曼去出風頭就行，締造了2006年“夏天的童話”。當克林西離去，素有扶正助教傳統的德國足協，將重任賦予勒夫。

2008年歐洲杯，勒夫在任職首屆大賽就以亞軍身份完成平穩過渡。2010年的南非，逐漸成熟的拉姆、施魏因斯泰格，配上穆勒、諾伊爾和赫迪拉們的閃亮登場，勒夫的球隊打出了任期內最酣暢淋漓的足球，昔日硬朗的戰車多了幾分柔美。半決賽再次輸給西班牙，讓勒夫堅定了學習對手的決心，走上傳控之路，并在2014年依靠技術和尚沒有丟失的定位球功底，成為第一支在美洲大陸加冕世界杯的歐洲球隊，讓世界刮目相看。

他是冠軍主帥，是德國人心目中的第一偶像，是各式廣告商的寵兒。然而，光鮮的表層下暗流涌動。勒夫透露，他拿到世界杯冠軍后身心俱疲，甚至一度來到了抑郁癥邊緣。功成名就帶來的雙重影響，讓他的心態產生劇烈波動，成為傳控足球的偏執者。直到臨了的最后一屆大賽，這樣的痕跡還清晰可見。2018年世界杯德國隊的選人標準和比賽方式，標志著勒夫執念的登峰造極。

必須承認，勒夫絕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但也是一個極其有性格的人。2010年世界杯后，他向德國足協索要更大權力，以他的成功告終。2012年半決賽，他改變自身戰術、用克羅斯盯防皮爾洛，昏招讓德國再次栽在意大利腳下，被淘汰后他用了很長時間思考未來，最終決定繼續擔任主帥一職。2016年，他和結發妻子丹尼埃拉離婚，開始獨居生活，據他描述，疫情期間他感到相當孤獨，也重新考量了自己沒有孩子的決定是否正確。

性格決定命運，勒夫已不是那個17或15年前的勒夫，當然也不再是適合德國隊的那個勒夫。最后一屆大賽，勒夫沒能像之前3次那樣至少打入4強，未能以高姿態結束德國隊生涯，不少德迷在失望之余感嘆至少“天要亮了”。勒夫對德國足球施加的影響，因為戰線太長，需要一分為二地去評價，或許過上數年，將他放在歷史長河中去觀察，才能得出一個最理性和公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