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中國足球認識自己和他國的差距，需要避免的一件事情是片面夸大一些內(nèi)容和細節(jié)，這樣一定會導致自己做出毫無意義的效仿。例如中日之戰(zhàn)前后，被吹上天的“圣圖爾登模式”。

比甲球隊圣圖爾登在2017年被日本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DMM收購。此后4年，日本球員陸陸續(xù)續(xù)加盟該隊，也有遠藤航和富安健洋2名球員從日本出來，經(jīng)由圣圖爾登加盟了五大聯(lián)賽俱樂部。根據(jù)德轉網(wǎng)站的資料，目前圣圖爾登注冊有足足7名日本球員。

由于羨慕日本旅歐球員的數(shù)量，國內(nèi)很多球迷在看到關于圣圖爾登的介紹之后產(chǎn)生了疑問：為什么歐洲那么多中資俱樂部卻沒有這樣做，為中國足球建立一個海外基地，成為中國球員旅歐的跳板？

這里面其實存在很多誤解，尤其是剛剛才起步4年的圣圖爾登，盡管名氣營造得很高，實際運作情況卻不是像吹噓得那么厲害。有一定的功效，但根本原因還是日本足球自己的基礎很強大。

日本足球強在青少訓練和比賽系統(tǒng)，這讓日本足球可以源源不斷地獲得人才，而且通過各種交流項目，去海外俱樂部接受青訓的日本球員也很多。

圣圖爾登從2017年到現(xiàn)在才運營了4年。但一個致命問題非常不好解決：日本球員不容易踢上球。本賽季在該隊只有2個日本球員有穩(wěn)定出場，一個是左后衛(wèi)松原后，另一個是美日混血門將斯密特。

到底為什么數(shù)量如此眾多的日本球員在比甲中下游球隊都踢不上呢？他們的水平是否真的這樣低? 當然也不是的，而是沒有任何球隊可以禁得起依賴單一來源的球員。

俱樂部和國家隊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俱樂部有很大的“組隊空間”，每個俱樂部都會盡力保證在各個位置擁有水平較好、彼此風格和諧的球員。但是如果擁有較多日本球員，幾乎所有對手都知道一個破解辦法：用身體強干！

這種簡單粗暴的辦法真的很虐日本球員，例如有日本球員踢中衛(wèi)，就用2個前鋒+高球輪番吊他的防區(qū)，有日本球員踢邊路，就用2個身體強壯的球去擠他沖他。

圣圖爾登作為“日本基地”，現(xiàn)在根本沒有辦法解決這個矛盾。他們簽多少日本球員，最后的結果都是能出場的是鳳毛麟角。上賽季初，圣圖爾登簽下比較了解亞洲足球的澳大利亞教練馬斯喀特，此人接受了管理層的要求，時常在球場上派出2-3名亞洲球員，有時候整個左邊路都是日韓球員，但馬斯喀特沒有干到年末就下課了，因為圣圖爾登積分墊底瀕臨降級。

圣圖爾登應該怎么保級，誰都很清楚。由于DMM的投資，他們的非日本球員實力并不差。請來救火馬斯是比利時本土教練，他上任初期堅持門將位置以外最多只用1個日本球員，就是前鋒鈴木優(yōu)磨。這個球員很特別，頭腦很活，他在日本聯(lián)賽效力的時候就懂葡萄牙語，因為他的青年隊主教練是巴西人，這使得他和隊友的交流比其他日本球員更順暢。

一棄用日本球員，圣圖爾登就打好了。馬斯直到賽季末才在右后衛(wèi)位置讓橋岡大樹踢了幾場，當時是這個位置的主力科夫里耶茲受傷了。

圣圖爾登的日本球員和其他俱樂部的旅歐日本球員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也就是俱樂部對日本球員在生活起居和融入方面有更多照顧而已。要想在這里立足并前往五大聯(lián)賽，條件必須是自己在日本就是個好球員。

3個途徑圣圖爾登加盟五大聯(lián)賽的日本球員經(jīng)歷不盡相同：鐮田大地在本身就已經(jīng)加盟了德甲法蘭克福，因為踢不上球，被送到圣圖爾登鍛煉1年。這算是圣圖爾登作為“中轉站”功能發(fā)揮最好的一個案例。

其次是遠藤航。他在加盟圣圖爾登的時候已經(jīng)25歲，個人能力已經(jīng)完全成熟。圣圖爾登為他提供了一個“櫥窗”。但當他被中間人推薦給斯圖加特的時候，斯圖加特也是將信將疑，最后是以先租后買的形式簽下他踢德乙，租借費只有區(qū)區(qū)30萬歐元。在確定遠藤航能力杰出以后，才支付剩余170萬歐元簽下他。

被吹得最厲害的是富安健洋。一些媒體的描述中，富安就像是一顆遺珠，是圣圖爾登把他從日乙聯(lián)賽發(fā)掘出來。實際富安不僅入選了日本U15以上所有級別國家隊，而且是扮演著核心角色，老早就被視作日本足球希望之星了，2016年U19亞青賽他領銜的后防線以6場比賽全部零封對手的表現(xiàn)幫助日本贏得了冠軍。

富安健洋也是圣圖爾登利用中間人網(wǎng)絡推薦給博洛尼亞的。他成名于博洛尼亞，最后轉會去阿森納，這中間的過程非常曲折。因為博洛尼亞原本是看中他后防線多面手的角色，但是富安健洋在意甲成名是在右后衛(wèi)位置。他技術好，速度快，視野出色，能夠很好地完成現(xiàn)代足球高壓逼搶下的出球任務。

2020年夏天米哈伊洛維奇讓富安健洋改踢中后衛(wèi)，這本是他之前熟悉的位置，但不僅效果不好，而且球員自己也有抵觸情緒。富安健洋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踢中路就會被對手用上面所說的專項“抗日手段”針對，踢右側壓力更小。米哈也公開指出過富安健洋的問題：日本人踢球太“誠實”，就算想“使壞”，想到的時候時機也已經(jīng)錯過了。過了半個賽季，富安健洋又回到右側去了。

圣圖爾登到底有多大“中轉”作用，其實更多依靠的還是人脈。無論遠藤航還是富安健洋的轉會，里面都是大量中間人努力推薦的結果。而最重要的還是日本足球本身在源源不斷地出產(chǎn)這樣的好球員。例如以富安健洋的能力，他像其他日本球員一樣登陸歐洲應該不是太大問題。

一個俱樂部7個球員里只有1、2人能踢上球，剩余的球員結局如何，可能等圣圖爾登再多運營幾年我們就明白了。職業(yè)球員是格外需要比賽的，有一些球迷認為只要能留洋，和外國球員在一起訓練也可以提高到比本國聯(lián)賽更高的水平，那么可以看看董方卓的例子。

實際上，在國外收購俱樂部作為青訓基地和留洋中轉站的中國商人并不少，例如葡萄牙一度就有200個中國足球少年，當時一些中國商人收購了幾家葡萄牙小俱樂部。但很少有人踢出來，偶爾在葡萄牙杯比賽的時候才能看到個別中國球員的名字。

武磊在西班牙人和圣圖爾登的日本球員并沒有多大區(qū)別。如果有，那就是武磊多少能踢上球，而圣圖爾登大多數(shù)日本球員踢不上球。如果西班牙人也是像圣圖爾登一樣囤積大批日本球員，那么大致的結局就是降回西乙，因為西甲的競爭不是比甲能比的。

最后還得說一下DMM這個賣黃碟起家的公司，他們是可以燒錢的。而中國足球到目前為止最大的頑疾，就是大量的資金燒掉了卻沒有獲得什么成果。因為大多數(shù)資金并沒有用到改善青少年從事足球運動的基礎設施和比賽系統(tǒng)這2個環(huán)節(jié)。所以就算有中國企業(yè)想要像DMM一樣燒錢玩中轉站，也沒有足夠的中國好球員可選，更沒有可能像圣圖爾登的那幫替補一樣被浪費。

說到頭，發(fā)展足球的道理其實就這樣簡單。如果一個國家的青少足球基礎打好了，人才輩出，那么上層建筑、留洋路徑怎么玩都有得玩，如果基礎沒有，人才匱乏，那么上層建筑和留洋包裝怎么玩都會很別扭。與其羨慕“圣圖爾登模式”，不如踏踏實實把青少足球開展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