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郵報》記者卡祖洛
譯 / 王勤伯
安德烈·舍甫琴科,你在基輔(Kiev)的家人情況如何?
"基輔(Kyiv)。在烏克蘭語中,我們拼成基輔(Kyiv)。基輔(Kiev)是俄文的拼寫。"
你會說俄語嗎?
"我當然會說俄語,學校教的。在烏克蘭,你可以自由地講俄語。我們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反對俄羅斯人民;我們反對那些支持戰(zhàn)爭的人。我們知道如何區(qū)分一個民族和一個政權(quán)。我知道的是,俄羅斯許多人也反對戰(zhàn)爭。
你的家人現(xiàn)在怎樣?
還行,就目前而言。我每天都會收到他們幾次信息。我的母親和妹妹埃萊娜在家里,離基輔市中心25分鐘車程。現(xiàn)在,其他親戚也搬去她們那里,包括我的姨媽莉達,她在地窖里關(guān)了四天。她住在機場附近,她的社區(qū)被炸了。
你的家人為什么不離開烏克蘭?
因為這是他們的祖國,他們的土地,他們的家園。如果可以,我更想去陪伴他們。他們?yōu)槭裁匆x開?
因為一場沖突即將爆發(fā)。
這不是沖突,不是特別行動,這些話語都是他們在混淆視聽。這是一場侵略,是針對平民的犯罪。沒有人愿意相信它,直到它終于發(fā)生。我們無法想象,俄羅斯會對我們這樣做。之前看上去是不可能的。
你想過要去烏克蘭嗎?
我想了很多次。但這是不可能的。交通關(guān)閉了。機場首先被轟炸。所以我決定盡我所能來保衛(wèi)我的國家。我要講述我們是誰,我們有多大的痛苦。同時還要幫助受害者和難民。意大利的反應(yīng)是非常棒的。
(你認識的)意大利人在為烏克蘭做什么?
"在GoFundMe上面我們已經(jīng)為紅十字會籌集了343764歐元:急救包、藥品、食品。其他資金是AC米蘭基金會在籌集,AC米蘭基金會出售了2003年我們在曼徹斯特贏得歐冠獎杯時身穿的球衣復(fù)制品。我接到了我的朋友喬治·阿瑪尼的電話,他本人親自在奔走。我和佛羅倫薩市長和米蘭市長談過。我希望能夠很快宣布一項特別的舉措.....
哪一個?
米蘭和意大利是我的第二個家。米蘭是一個特別慷慨的城市。我相信它將能夠并愿意歡迎許多逃離戰(zhàn)爭的烏克蘭人。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將是兒童、婦女和老人,因為18至60歲的男子不能離開烏克蘭。
他們必須戰(zhàn)斗嗎?
在前線的是受過正規(guī)訓(xùn)練的士兵。但毫無疑問整個國家都會團結(jié)起來進行抵抗。
澤連斯基的表現(xiàn)如何?
以極大的勇氣。他把烏克蘭人團結(jié)在他的周圍。
在意大利,有些人說你們應(yīng)該投降。
我們想要和平。但是在這個時候投降意味著失去我們的自由。我們正在也將會為我們的自由和權(quán)利而戰(zhàn)。我們希望能更接近歐洲。我們沒有攻擊任何人,我們只是在自衛(wèi)。"
那么,向烏克蘭提供武器是否正確?
無論如何,從侵略者手中保衛(wèi)我們的國家是正確的。民主國家站在我們這邊,這對我們非常重要。對俄羅斯的制裁也非常重要,施加壓力并找到外交解決方案。
將俄羅斯排除在世界杯之外是正確的嗎?
是的,這是對的! 只要戰(zhàn)爭還在持續(xù),俄羅斯運動員就不能參加比賽。我每天都祈禱戰(zhàn)爭能夠結(jié)束。
你相信上帝嗎?
我當然相信上帝。在我的家庭中,我們都是宗教徒。我們是東正教,而我的妻子和我們的四個孩子是天主教。但只有一個上帝。我還記得當我第一次看到圣彼得大教堂的時候那種驚訝......"
是什么時候?
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那是1989年,我當時12歲。一次非常漫長的旅行:從基輔到莫斯科,然后是羅馬、那不勒斯、阿格羅波利。
阿格羅波利?
我們?nèi)⒓右粋€賽事。羅馬是一個美妙的、偉大的城市,但在阿格羅波利,我才領(lǐng)會到意大利人的慷慨和感情。我們寄宿在一個家庭里,他們給了我生命中第一條牛仔褲。盡管我們在決賽中戰(zhàn)勝了當?shù)厍蜿牐易约哼M了5個球,但他們額外還給了我一些錢,我用這些錢給父親尼古拉買了一個吉列剃須刀,給母親和妹妹買了香水......"。
他的父親是一名軍人。
他在德國駐扎了12年,然后在哈薩克斯坦。
在和意大利記者阿爾恰托合寫的傳記《優(yōu)雅力量》中,你說你少年時代的朋友只有一個還活著。
不幸的是,事情就是這樣。其他人是被犯罪、毒品和酒精殺死的。那是可怕的年代,是蘇聯(lián)解體的年代。許多人在尋找捷徑,但卻一無所獲。有一次,我自己也卷入了一場打斗,我被打得遍體鱗傷。從那時起,我就對暴力產(chǎn)生了恐懼感。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4號反應(yīng)堆泄漏時,你才9歲。
我把皮球帶回家,皺巴巴的,它有放射性,母親把它放在盆里燒了。巴士從蘇聯(lián)各地趕來,把孩子們帶走。我最終在離家1500公里的亞速海邊落腳。在一個夏令營里,我們7個人睡一個房間。
這樣的童年可不容易……
但在基輔,我每天都在踢球。冬天越野滑雪或者在冰凍的湖面上打冰球;夏天,游泳或者玩雙體船。然后是摔跤、網(wǎng)球、籃球、體操(單杠)。不管怎樣,我應(yīng)該都會成為一名運動員。
烏克蘭獨立于1991年8月24日。
我當時在莫斯科參加一個比賽。我們坐了一晚上的火車。我們在早上抵達時,基輔滿是黃藍色旗幟。
你們與俄羅斯人的關(guān)系如何?
我們曾屬于同一個國家。現(xiàn)在這場戰(zhàn)爭正在抹去一個共同的過去:在文化方面,也在體育方面。偉大的蘇聯(lián)足球運動員都是烏克蘭人:布洛欽、扎瓦羅夫、米哈伊利琴科、別拉諾夫...... 布勃卡也是烏克蘭人,他是我們奧委會主席。
還有博爾佐夫。還有被稱為“上校”的傳奇人物洛巴諾夫斯基,他是你在基輔迪納摩的教練。
他曾經(jīng)參加過紅軍。他的訓(xùn)練是軍事化管理:早上6點45分起床,7點在戶外跑步,即使是零下10度也不例外,然后在健身房里做各種練習。上午10點吃早餐,然后是第1次足球訓(xùn)練,洗澡,午睡到下午4點,然后再進行2個小時訓(xùn)練。他是第一個在電腦上研究比賽的人,但他認為帶球過人是基礎(chǔ),一直組織1對1對抗。陣型是由死亡斜坡來決定的。"
死亡斜坡是什么?
一條有16%傾斜度的跑道:我們會跑上跑下,直到有人開始嘔吐。沒有嘔吐或嘔吐最少的人出場比賽。
你代表烏克蘭對俄羅斯打過兩場比賽。
第一次我們在主場以3比2獲勝,第二次我們在莫斯科以1比1戰(zhàn)平,是我在最后1分鐘任意球得分。當時是1999年,氣氛已經(jīng)非常緊張了。前一天晚上,為了我們自己的安全,我們在大使館過夜的。
也是那一年,你來到了AC米蘭。
我當時已經(jīng)到過米蘭,我小時候來過,和青年隊一起的。我們參觀了城堡、大教堂,然后在長廊吃午飯,最后去了圣西羅。從那時起,我就夢想著回到那個神奇的體育場。
你加盟之前曾和馬爾蒂尼交過手......
... 他不讓我碰球。
還有挑釁過你的科斯塔庫塔。
他在比賽中不斷用英語對我說一些我聽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話,比如“我們會揍扁你的......”在AC米蘭我們成為親密好友。還有阿爾貝蒂尼和安布羅西尼,是我的室友。
你從未與貝盧斯科尼談?wù)撨^普京?
從來沒有。主席先生對我總是很慷慨。我不會忘記他派出專機到基輔去接我父親,讓他可以來意大利做心臟手術(shù)。
然后你在歐冠決賽攻入決定性的點球,之后又拿下金球獎。
這是一個非凡的故事,但現(xiàn)在我的心思在別的地方。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為了我的國家。我請求意大利盡一切努力接待逃難者,并找到一個結(jié)束屠殺的解決方案。我為此祈禱。
你如何看待來世?
我不知道死后有什么。我知道,重要的是,當你離開時,人們?yōu)槟愀械诫y過。我希望我有一個不錯的人生,希望我的妻子和孩子——因為我希望最先離開的人是我——為我的離開感到難過。但現(xiàn)在我的祈禱是為了拯救我的母親、我的親人和烏克蘭人民。他們不應(yīng)該遭受這樣的悲劇。今天輪到我們,但我不排除,如果普京不被阻止,明天會輪到其他歐洲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