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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伯:你聽說過1942年世界杯嗎?

王勤伯03-21 18:56

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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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1942年世界杯是在哪里舉行的。在FIFA官方網站上,沒有這一屆世界杯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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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世界杯舉行時,整個歐洲已經陷入分裂。墨索里尼迫切希望意大利隊在法國再度贏得世界杯,增強意大利人的民族榮耀感。然而意大利隊在法國遭遇了極大的壓力。他們每到一處,當地的法國人和流亡法國的意大利人就會組織起來大罵他們。在當時的意大利,“法西斯”不是貶義詞,而是褒義詞,小孩們迫不及待要加入法西斯少年先鋒隊。但法國不是法西斯國家,意大利人因為自己的信仰受到了“歧視”和攻擊。

在球隊面臨心理崩潰的時刻,球星梅阿查對主教練波佐使了一個頑皮的眼色,波佐心領神會。當晚,意大利全隊造訪了駐扎地所在城市的一家妓院。在和法國姑娘們跨越國界的交流中,球員們忘記了所有身外事,像是獲得了一次心靈解放。之后,他們帶著放松的心態在比賽中越踢越好,半決賽戰勝擁有萊昂尼達斯的巴西,決賽戰勝中歐強國匈牙利,歷史上第二次贏得世界杯。

4年后,意大利和他們的盟國德國一樣深陷世界大戰泥潭。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在難解難分的膠著狀態中逐漸扭轉天平。太平洋戰場上一路退守的美軍贏下了中途島海戰,莫斯科會戰結束后,軸心國軍隊進攻斯大林格勒,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正式打響。《安妮日記》的作者安妮·法蘭克一家躲入暗室。

世界上還有足球比賽嗎?還有各國聯賽和世界杯嗎?

根據阿根廷作家索里亞諾的小說,1942年世界杯的確舉行過,地點是南美大陸南端的巴塔哥尼亞荒原。這里沒有參戰國軍隊,只有礦工、印第安原住民、流亡者、罪犯……足球讓他們走到一起。他們舉行了一屆世界杯,參賽國不詳。倒是裁判有名有姓,他是江洋大盜布屈·卡西迪從美國逃到阿根廷后留下的野種兒子,夢想要領導南美無政府主義革命,又想回到父親的祖國看看。

1942年世界杯的比賽結果也是不詳的。比賽在飛沙走石中舉行,踢著踢著參賽者們才發現印第安人已經把球門柱子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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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經歷最近十幾天的事情就像命運刻意安排的一場人生考驗。偏偏烏克蘭和俄羅斯又是我在最近10年內造訪過的2個國家。

毫無疑問,旅行的經歷讓我對兩個國家擁有不太一樣的看法。但這些看法無足輕重,無以用作評價一場戰爭是非曲直的基礎。

我注意到了網絡上那些喊打喊殺的聲音,沒法不注意到它們,誰又能躲開它們?我立即想起了虛構的1942年世界杯,想象又難以想象世界沒有足球將是怎樣。

戰爭考驗的是我們是否真的具備和熱愛體育。體育比賽看似一種揮灑生命的激烈競爭,實際它是所有類別的人類競爭中最保守與平和的一種形式。體育時刻在以一種悄然無聲的方式提醒著人們:不要放棄你已經擁有和獲得的東西,生命中一切的所有都值得珍惜,體育競爭的基礎是基于珍惜,基于規則,基于共同承認規則的不完美,但最重要的是,體育里的失敗并不意味著失去。

戰爭的爭斗總是以失去為前提。戰場上的人們可能在一瞬間失去自己的生命,戰場之外的人們在一夜之間失去一輩子的積蓄,突然必須在取款機前排起長龍,在即將關閉的商場里為一口炒菜鍋大打出手。

還有,足球。當你習慣了每4年熬夜一整月看完一屆世界杯,突然之間發現熟悉又期待的賽事無法再舉行,或者無法再看到,我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愿意為戰爭去選擇這樣的日子。也是在戰爭到來時,我更明白足球在我心中崇高的地位。當足球比賽還在進行,戰火一定還沒有蔓延開,當你聽不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和聲音,例如半年前還在歐洲賽場出現的基輔迪那摩,例如頓涅茨克礦工,例如馬里烏波爾,你可以明白災難正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發生,地球另一側的毀滅永遠悄然無聲。

我只聽到了舍甫琴科絕望的呼喊,只看到基輔迪那摩的俱樂部成員和其他民兵一樣拿起了步槍,只看到烏克蘭平民死于炮火,只看到謊言滿天飛,只看到指責,看不到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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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新冠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各國聯賽陸續暫停,但零星的歐冠比賽仍然踢了幾場,例如利物浦vs馬競,巴倫西亞vs亞特蘭大。在那個時期,這些仍然在踢的比賽讓我看得滋滋有味,像是禁足生活中一份巨大的奢侈。

但在過去的十多天里,沒有任何一場足球比賽能夠給我帶來感官上的刺激。不管看臺上、賽前賽中是否出現反對戰爭的標語,我都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索然無味。我無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曾經遇到過的烏克蘭人,和我聊到高爾夫球哈哈大笑的舍甫琴科,在烏克蘭領事館幫助我交涉的一群烏克蘭女人,在基輔遇到的酷大叔出租車司機,居住貧民區小旅館期間遇到的一系列熱心人……無論貧富,他們都是普通人,而今在捍衛自己的祖國不被消滅吶喊和戰斗。

我當然會想起烏克蘭足球。基輔迪那摩和舍甫琴科是我少年時代的2個特殊的名字。足球就是烏克蘭人在漫長的非獨立狀態中用以保持獨立身份的體育。布洛欣、別拉諾夫、舍甫琴科,烏克蘭足球史上足足走出3個贏得金球獎的球星。足球是烏克蘭人面對強大的近鄰俄羅斯一項持久的驕傲,烏克蘭人甚至認為,蘇聯隊的本質,是因為俄羅斯球員必須加入而導致實力被削弱的烏克蘭隊。

你是否能夠接受世界足壇不再有烏克蘭隊?能否接受在很長時間里再也聽不到基輔迪那摩的消息?又是否能接受那塊黑土地上再也無力出產快如閃電的球星?

但這又遠遠不是烏克蘭一國的問題。無論是支持戰爭還是反對戰爭的人,實際都不知道這場你不聽話我就要教訓你的歇斯底里將要如何進行下去,又會在什么地方被制止或者暫停。戰爭的歇斯底里是一個潘多拉魔盒,當它已經被打開,你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會失去。失去積蓄,失去工作,失去未來,失去親人,失去生命,失去理智,失去情感……一旦開始失去,失去將沒有上限。

每到黑夜,知道基輔的空襲警報又將響起,我只能絕望地在內心祈禱,希望我們的世界不必再去經歷一次1942世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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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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