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黃思雋
又是1比1,德國隊遭遇了尷尬的歐國聯3連平。算上3月底對荷蘭的友誼賽,已是連續4場打出1比1,為隊史頭一遭。相比于對荷蘭、意大利或英格蘭,這場1比1無疑是最礙眼的,因為對手不過是世界排名第40的匈牙利。
客觀地說,單論這場比賽,德國隊的表現還談不上特別差,至少沒有預料之外的糟糕。不要忘了,一年前的歐洲杯小組賽最后一輪,主場作戰的德國隊就險些被這個對手擊敗和淘汰出局。然而,有了上一場對英格蘭的場面作為對比,又有連續3場1比1作為鋪墊,這場理應甚至必須拿下的比賽還是贏不下來,甚至還重現對意大利那種“老鼠拉龜”的場面,就實在是令人失望,甚至是沮喪了。《踢球者》在賽后評論中認為,德國隊在這場比賽中失去了基本元素、肢體語言以及對英格蘭一戰的良好感覺,是弗利克任內第一次真正令人失望的發揮。
霍夫曼浪費了單刀機會,德國隊在布達佩斯遭遇4連平。
65%控球只換來3次機會
與匈牙利賽前,弗利克吐槽了歐足聯在11天內安排連續4輪歐國聯的做法。為了應對如此不人道的賽程,他繼續大幅度輪換,用聚勒、克雷爾、戈雷茨卡和韋爾納取代呂迪格、克洛斯特曼、京多安和穆勒。只有諾伊爾和基米希連續3場都首發出場,并最終都打滿270分鐘。
事實證明,繼續使用諾伊爾,而不是讓過去大半年表現出色的特拉普出場練手是弗利克本場最正確(或許也是唯一正確)的決定。如果不是諾隊半場結束前精彩地用右腳擋住菲歐洛的小角度低射,德國隊或許連平局都拿不到。盡管匈牙利整場控球率只有35%,但射門以10比7領先,射正更是達到懸殊的7比1,即諾伊爾作出了6次成功撲救,包括丟球之前先是擋住了羅蘭·紹洛伊的近距離頭球。
事實上,與其感謝諾伊爾一如既往地靠譜,還不如感謝那位長相兇悍的匈牙利替補中鋒馬丁·亞當,他在比賽尾聲兩次無人防守之下近距離頭球頂得既沒角度也不夠力量,如同回傳。換作是被他換下的亞當·紹洛伊,諾伊爾大概也只能投降——去年歐洲杯,就是這位長期征戰德甲的匈牙利隊長頭球首開紀錄。
若爾特·瑙吉(18號)開場僅6分鐘就補射首開紀錄。
當然,德國隊也有機會贏下比賽,但連續2場進球的約納斯·霍夫曼過于無私,單刀赴會卻決定傳球,萊比錫RB后防中堅歐爾班搶在前隊友韋爾納之前解圍出底線。當我們回過頭來看這次出現在第72分鐘的機會,竟發現這是德國隊整個下半場唯一一次得分機會!而縱觀整場比賽,除了霍夫曼的2次反越位(第9分鐘接尼科·施洛特貝克后場長傳,沖到禁區弧內卸球過掉出擊的古拉奇后打入空門),德國隊能讓人看到進球希望的機會,就只有勞姆第40分鐘在左路底線處假動作晃開亞當·瑙吉,接著迅速內切到禁區后右腳弧線球兜遠角將將偏出立柱這一腳。相比于一如既往地守不住,進攻再次便秘才是更大的問題,畢竟弗利克可是一位旗幟鮮明的進攻型教練。
不同于6天前那支陌生的新意大利隊,這支匈牙利隊究竟是怎樣的風格和水平,德國隊絕對是心里有底的,因為對手在歐洲杯后沒有換帥(還是意大利人羅西馬爾科·羅西),甚至連首發陣型與人員也跟一年前那場比賽大致相同(古拉奇、歐爾班、奧蒂洛·紹洛伊、菲歐洛、亞當·瑙吉、亞當·紹洛伊和羅蘭·紹洛伊等7人悉數上陣),何況對于匈牙利過去2場歐國聯,弗利克和他的教練組肯定進行過深入分析。然而,這樣一場有準備的仗,德國隊還是沒有打好,甚至重蹈了對意大利那場遭遇戰的覆轍。
霍夫曼第9分鐘就單刀扳平比分,連續2場比賽進球。
客觀地說,在跑動與對抗方面,德國隊并沒有像做客博洛尼亞時那樣缺乏主觀能動性,大部分球員還是非常賣力的,尤其是穆西亞拉和勞姆這樣的年輕人。然而,在心理狀態和戰術研究都有保證的情況下,德國隊為什么還是贏不了球呢?諾伊爾就認為:“我們缺少了向前的決心。”同時,德國隊沒能展現出“在控球時的輕盈與跑位,從而令對手感到不舒服”,“當你失去這種輕盈與驚喜的元素,你就無法獲得太多機會。”弗利克的看法大同小異,但更多是從對手的角度出發,“他們踢得非常緊密,也轉換得很好。我們沒能堅決地快速向前發展。我們出現了太多失誤。因此,我們必須對結果感到滿意了。”
有鋒似無鋒
弗利克口中的“不夠堅決”,并不是指霍夫曼獲得單刀卻沒有打門,而是場上球員沒有在獲得球權之后,堅決地將球運轉到進攻三區,哈弗茨幾乎消失(除了讓霍夫曼形成單刀的那腳直線),霍夫曼盡管有那2次直面門將的機會,但沒能像對意大利替補出場后那樣,源源不斷地通過跑動與傳球從右路制造威脅。
穆西亞拉是前場4人組當中唯一能夠堅決向前的(霍夫曼那腳單刀,就是源于他在后場左側快速帶球擺脫兩人防守后交給中圈的哈弗茨),但他踢得實在是太辛苦了。雙后腰基米希和戈雷茨卡努力地向前輸送,但兩人的傳球都過于機械化,缺乏諾伊爾口中那種“驚喜的元素”。于是,韋爾納在前面幾乎被隔離了,而他也缺乏跟身后隊友換位或配合以走出困局的欲望和能力。
穆西亞拉敢于帶球過人,但缺少隊友的幫助,踢得非常辛苦。
在世預賽和3月對以色列的友誼賽期間,韋爾納6次出場就打進6球(因傷缺席去年11月的2場比賽),效率喜人。但最近4連平期間,切爾西前鋒不僅連交白卷,而且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跟過去兩屆大賽上的發揮別無二致。然而,弗利克直到這場比賽踢到85分鐘時,才想起了替補席上的盧卡斯·恩梅沙。包括只是被弗利克當作邊鋒使用的阿德耶米,也是到了那個時候才終于獲得本屆歐國聯上的首次出場機會。
德國隊的中鋒問題不是弗利克上任后才有,更不是始于2018年世界杯慘敗,而是在克洛澤2014年世界杯后功成身退就出現,戈麥斯后來的短暫回歸只是治標不治本。而目前情況已經很清楚,德國隊沒有適合單前鋒陣型的高水平9號。技術類型單一且門前效率不高的韋爾納,不適合在單前鋒陣型中踢9號已是經過反復驗證。在納格爾斯曼為其量身定制的那套雙前鋒體系中,韋爾納才打出了職業生涯至今的最佳賽季——2019/20賽季以28球高居德甲射手榜次席,還送出多達8次助攻,各項賽事總進球34個,比近兩季在切爾西的總產量(23球)多出近一半。
韋爾納遭到了前萊比錫隊友歐爾班的嚴防死守。
弗利克一再公開強調對韋爾納的絕對信任。既然如此信任,為何不根據韋爾納的特點而變陣,在雙前鋒陣型中給予韋爾納更大的自由度,讓他扮演半9號、半左邊鋒的角色?如果說以韋爾納的水平,并不足以讓堂堂德國隊圍繞他來制定戰術,那么弗利克就更應根據手頭球員的特點而調整戰術和陣型,而不應非要將韋爾納當萊萬多夫斯基使,他真的沒有那個能力。如此“信任”,對于韋爾納和球隊都沒有好處。
2018年世界杯之后,勒夫有過使用“小快靈三前鋒”的改革,一度取得過理想效果,尤其是格納布里與薩內在2019年的表現有目共睹。遺憾的是,后來由于薩內的重傷與狀態滑坡,以及格納布里在幫助拜仁成為“三冠王”后就丟失了射門靴等因素,使得“小快靈三前鋒”在歐洲杯上徹底失敗。但以德國足球目前的人才庫,使用沒有正印9號的三人攻擊組,真的會比繼續打一個沒有合格9號的4231差嗎?在韋爾納身邊配備一個有身材和力量優勢的鋒線搭檔(例如恩梅沙),甚至是將阿德耶米移到中路,組成鋒線雙快,會不會比單前鋒陣型更合理、更奏效呢?
另一名切爾西球員哈弗茨也踢得毫無存在感。
上任以來,弗利克不是沒有過陣型試驗,例如近2場都使用四后衛(4231)與三中衛(3241)之間切換的打法。但無論是四后衛還是三中衛,弗利克都一直堅持單前鋒(像11打10對列支敦士登那場打4前鋒甚至5前鋒只是特殊情況),唯一的試驗就是上韋爾納還是哈弗茨——恩梅沙至今都沒有獲得過首發機會。因此很難想象,弗利克會在世界杯之前所剩無幾的比賽中作出雙前鋒或“小快靈三前鋒”的嘗試。假如這個關鍵位置沒有一個可靠的解決方案,弗利克這套打法的進攻與壓制效果必將大打折扣,并直接放大后防的漏洞。
“就壓著打”真的合適嗎?
正如諾伊爾賽后所說:“今天你們可以看到,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我們還需要吸取教訓。”顯然,這支德國隊的成長速度,比很多樂觀者,尤其是那些堅信弗利克會復制在拜仁救火救出三冠王好戲的球迷所想象的要慢得多。而情況也愈發表明,德國隊的問題,球員能力不足(人才同質化與個別位置上人才匱乏)大于教練調教不力。
弗利克還有太多問題沒有解決,也可能沒有足夠時間在世界杯前解決。
時至今日還有人說,德國隊友誼賽從來不好好踢,對于目前的4連平不用太過在意,到了世界杯自然就會調整到最佳狀態。如此認知,早已過時。要知道,上屆世界杯之前,德國隊的友誼賽表現就非常糟糕——平英格蘭、法國、西班牙,負巴西、奧地利,出征俄羅斯前才“慘勝”沙特2比1。當時也有很多人不以為然,結果?
更大的問題在于,這支處在低谷的德國隊必須認真對待每一場比賽,跟上一屆世界杯之前的那支德國隊,或者跟如今在歐國聯表現更差的英格蘭不能相提并論。對于接手球隊不到一年半就要迎來世界杯的弗利克來說,調試和磨合的時間非常緊迫,沒有一場比賽是可以隨便對付。再說,歐國聯可不是友誼賽,一不小心在9月降級了,那就不止是面子上掛不住的問題了。
打平意大利之后,《踢球者》在評論中曾強調,目前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弗利克所選擇的這條路線的正確性。但在這場比賽過后,或者說在連續3場歐國聯比賽后,我們實在不禁要問:弗利克的路線,真的適合這支德國隊嗎?
其實弗利克的打法跟勒夫的那一套(尤其是傳控水平最高的2016年歐洲杯前后)相比,更多是延續和改良,而并非改革。說到底,還是用極致的進攻掩蓋防守的漏洞,用盡可能多的控球來遏制對手制造殺機的次數——所謂的“就壓著打”!但這套打法對體能的消耗,對比賽欲望的壓榨極大。球員不是機器,在持續高強度地比賽一段時間之后,不可避免地需要休整。
諾伊爾自己再次打出了高水平,但對球隊的發展現狀并不滿意。
弗利克在拜仁中途上任的2019/20賽季碰上疫情,一個長賽季變成了幾個短賽季:先是近一個月的冬歇期,接著是3月中旬到5月中旬的中斷,7月初結束國內比賽之后,隔了一個月歐冠才重啟。弗利克接手后,拜仁每一段賽程都不足兩個月,每次拼到極限就可以立即重新充電。但到了隨后一季,當賽程變得空前密集,連冬歇期都不足2周的情況下,“就壓著打”的效果就已經大打折扣,因前場壓迫力度下降,后防漏洞重新暴露出來。
如今在一個漫長和疲勞的賽季結束后,11天內要連踢4場歐國聯,即便弗利克大幅度輪換,德國隊也不可能展現出足夠的活力(諾伊爾口中的“輕盈”)與強度,無法總是打出弗利克想要的足球也就不奇怪了。所以,除了條件完美才能貫徹的“A方案”,弗利克究竟有沒有“B方案”?在拜仁的時候沒有,現在看上去也沒有。
在拜仁的時候,弗利克做到了一招鮮吃遍天。但德國隊不是拜仁,勒夫當初沒有“抄作業”,弗利克如今也無法全盤照搬。沒有高水平中鋒(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個萊萬),中后場擺脫逼搶和出球能力不強(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個蒂亞戈,也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巔峰時期的熱羅姆·博阿滕或胡梅爾斯),后防(尤其是邊后衛)還是一大片工地,要是再碰上一些不利的客觀因素,這支德國隊在世界杯上能走多遠?就算這屆世界杯輸得起,堅持“一招鮮”到2024年本土歐洲杯,真的能讓這支球隊重新具備競爭力嗎?德國隊是否應該變得靈活多變一點,不再僅僅堅守一條路線,甚至徹底換一條路線,換一種活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