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沈天浩

阿德里亞諾·加利亞尼已經78歲，依然神采奕奕，鷹隼般的目光直視前方。在《米蘭體育報》舉辦的體育節上，加利亞尼和名記加蘭多展開對談，回顧了自己漫長的職業生涯，講述起那些充滿戲劇性的瞬間。如果要用一個名詞為加利亞尼做注解，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加蘭多的選擇是：“他是歷史最佳球隊的建筑師”。

“我不會解雇阿萊格里”

故事從最近的一幕開始：在蒙扎擊敗尤文圖斯之后，加利亞尼流淚了。他在活動中坦陳心跡：“關于我的淚水，要從很早之前開始講起。從1975年開始，我就在蒙扎俱樂部工作，那時候我不過三十出頭。我在蒙扎出生，五歲時就成了蒙扎球迷。在蒙扎管理層經歷了十年的‘實習期’之后，我得到了貝盧斯科尼的邀請，來到了AC米蘭。”

與尤文比賽的最后幾分鐘，加利亞尼離開球場，去了蒙扎市中心的主教堂，這里是他受洗的地方，能讓他想到媽媽，正是她讓自己成了蒙扎球迷。在教堂里，加利亞尼遇到了一個老婦人，她激動地對加總說道：“我們擊敗了尤文圖斯！”這一幕對他造成了強烈的情感沖擊。“我們用了110年的時間升上意甲，可不能用12個月就降回乙級！”加利亞尼說罷，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賽季前六場的低迷之后，蒙扎果斷選擇換帥，而新帥帕拉迪諾在執教處子秀就擊敗了尤文圖斯。加利亞尼表示：“我和斯特羅帕關系很好，但球隊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換帥別無選擇。帕拉迪諾是個聰明的小伙子。從首場比賽的結果看來，好運氣站在他這一邊。”

對于阿萊格里，加利亞尼則不吝贊美：“如果我是管理層的話，不會選擇解雇他。阿萊格里的輝煌過去意味著很多。尤文圖斯的現狀，主帥或許有自己的責任，但過錯并非都在阿萊格里。此外，我相信足球世界里有這樣的規律：你一直在贏球、贏球、贏球，突然從某個時點開始，你不再是贏家了。這種循環在在巴塞羅那身上發生，在曼聯身上發生，在米蘭雙雄身上發生，現在輪到了尤文圖斯。”

“北看臺的煙花害了迪達”

話題轉向加利亞尼時代的AC米蘭。在各個年代、各個位置上，他都留下了許多得意之作。從門將開始：“喬瓦尼·加利是我們最初的幾筆引援之一，當時的主教練還是利德霍爾姆。作為門將，加利的身前是巴雷西、馬爾蒂尼、科斯塔庫塔和塔索蒂，這意味著他每3場比賽中，幾乎有兩場都得不到評分！當你的球門整場比賽都沒有受到威脅，對手冷不丁發出一記攻勢，你很難將球撲出，但加利就能夠做到。”

“塞巴斯蒂亞諾·羅西是最強的。我嘗試過很多次引進新的門將，但每一次羅西都會慢慢‘殺死’新人，然后讓自己回到正選。迪達？直到國米北看臺投擲的煙花擊中他的肩膀之前，他都是世界上最強的門將。我到現在還經常看2003年歐冠決賽的點球大戰，我記得除了比林德利和皮耶羅，尤文其他人都射失了。說到這個，我每次看視頻回放，依然會擔心舍甫琴科罰丟最后一球。有一次，我和一個精神科醫生說起這件事，他覺得我沒救了。”

“聊聊唐納魯馬吧，他在多哈的意大利超級杯上撲出了迪巴拉的點球。唐納魯馬能夠來到米蘭，功勞歸于時任米蘭青訓部門負責人比安凱西——他之后去了拉齊奧。當時，比安凱西對我說，有個實力超強的小門將，已經幾乎被國米簽下了，快去！去年的歐洲杯上，他當選了最佳球員，不是最佳門將，而是所有球員中的最佳！足球世界實在是太健忘了。”

還有布馮。“他當初距離米蘭一度非常接近，我們用盡了辦法簽下他，但布馮的母親希望他選擇離家更近的帕爾馬。別忘了，當時的米蘭還有1950年代的功勛門將洛倫佐·布馮作為球探，他是吉吉·布馮的遠親。布馮本來可以成為米蘭的門將，如果那樣的話將會如何？沒準他現在還在隊里踢著呢。”

“另外，我再透露一個本該發生的轉會。雨果·洛里斯，他當時已經在米蘭的合同上簽字了，而阿比亞蒂即將轉會巴勒莫。我對洛里斯說，等阿比亞蒂的轉會完成，你就馬上來球隊報道。接下來的周一早上，阿比亞蒂來到了辦公室，態度斬釘截鐵：我不去巴勒莫！交易因此告吹。”

“我沒法把自己的位置給馬爾蒂尼”

“當年那支米蘭的防守是難以置信的，球隊在冠軍杯賽場上，主場幾乎就沒丟過球，我記得只有紅星和馬賽在圣西羅取得過進球。我愛薩基，但他一度相信穆西和比安奇比馬爾蒂尼和塔索蒂更強……薩基很頑固，后來他執教國家隊，穆西也入選了名單。一場比賽后，薩基給我打電話：‘你看到穆西的表現了嗎？’（笑）塔索蒂是非比尋常的，過掉他非常困難，幾乎是不可能的。當今足壇有一些邊后衛，他們很輕易地被對手邊鋒過掉，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保羅·馬爾蒂尼就是米蘭。這是個浪漫主義的故事：切薩雷在1963年的溫布利，保羅在2003年的曼徹斯特，父子兩人先后為米蘭舉起冠軍杯，還都是在英格蘭！這是歐洲任何球隊都不曾擁有的傳奇故事，皇馬有過桑奇斯父子，但他們中只有一個是隊長。保羅很棒，起初他是‘切薩雷的兒子’，但在他進入一線隊兩年后，切薩雷成了‘保羅的父親’。我們已經退役了3號球衣，就像退役巴雷西的6號一樣，只不過，6號已經永久退役，而3號還有機會被重新啟封，穿在保羅的后代身上。”

為什么保羅·馬爾蒂尼進入米蘭管理層，只能發生在加利亞尼離開米蘭之后？加利亞尼給出了這樣的回答：“我當時向保羅提供了所有職位，除了我自己的，但他都沒有接受。我對他說：‘保羅，這怎么辦，我沒法把自己的位置給你。’生活就是這樣，有最合適的時機，或許對于保羅來說，在那個時候回到俱樂部就是最合適的。作為經理，他的表現也非常出色，就像球員時代一樣。在米蘭共事時，我們每場比賽之后都會相互擁抱，包括最后一場——矛盾從未發生。”

“米蘭前主席法里納在任期間做了不少錯事，但他至少沒有賣掉巴雷西和馬爾蒂尼。他們是兩個倫巴第本地人，對他們來說，紅黑色球衣就是第二層皮膚。一些外援從遙遠的地方來到意大利，我理解對于他們來說，為米蘭還是國米踢球沒什么區別。”

“我怕因扎吉去罰點球”

“球員安切洛蒂剛剛轉會米蘭時，醫生看了他的X光片，表示他的膝蓋狀況像個老人。薩基對我說，膝蓋可以治愈，頭腦卻不能，所以最好買個聰明的球員，即使他膝蓋有問題。教練安切洛蒂在尤文圖斯的兩年都拿到了亞軍，卻被認為是個失敗者。”

“特里姆在米蘭執教時，事情進展得并不順利。米蘭對陣都靈賽前，我和安切洛蒂聊了聊。那場比賽，米蘭最終輸了個0-1，球隊在第90分鐘贏得點球，因扎吉卻一腳把球罰丟了。回到2003年的那場決賽，當我看到最后一個點球時，我非常緊張，不是因為舍甫琴科，而是我看到因扎吉在挪動腳步……那之后，安切洛蒂來到了米蘭。八年的時間，他為我們贏得了歐冠，以及意大利足球最后一座金球獎。”

那座金球屬于卡卡。“我記得在他參加了第一場訓練課之后，安切洛蒂就來問我：‘我們從哪里簽下他的？’2003年的歐洲超級杯，我們還是讓魯伊科斯塔踢的首發，隨后在安科納的聯賽首輪，主力位置就是卡卡的了。魯伊科斯塔和我說：‘讓卡卡踢吧，他比我強。’”

回到安切洛蒂。“我們之間的最近一通電話，是上周日的晚上六點。當時蒙扎剛剛戰勝尤文，而他的皇馬即將迎來馬德里德比。我問安切洛蒂是否為比賽感到擔心，他的回應是：‘我之前為蒙扎擔心，現在我放心了。’卡洛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能夠讓全隊成員感到鎮靜。他的歐冠贏得比所有人都多，并包攬了五大聯賽——這不是偶然。安切洛蒂能夠傳遞出的美好情感，似乎來自他家鄉艾米利亞的田野。他從未改變。”

“巴西本該贏得所有世界杯”

加利亞尼聊到米蘭隊內的金球先生們。“關于巴喬，我實際上在1990年就和他草簽了合同，但他1995年才終于來到球隊。盡管米蘭奪得了隨后賽季的意甲冠軍，這仍然是我的一件憾事：我們錯過了巴喬的5年時光。古利特，他是最強的10號嗎？對我來說他不是10號，而是個二前鋒。球員們越來越聰明，他們殺死了10號。我小時候，足球場上的分工明確得多。”

“羅納爾迪尼奧，我真想扇他兩巴掌！他太強了，當時我去米蘭內洛看他踢球，只是為了享受。如果他對音樂、性和酒精不那么熱衷，應該可以踢到60歲。如果巴西人能夠實用主義一些，他們本來可以贏得所有的世界杯，但現在只贏得了五個。齊達內和杜加里的故事？人們對此津津樂道，但別忘了我們當時有薩維切維奇，球隊需要一個中鋒。關于齊達內，皇馬當時本來想要舍甫琴科，并愿意為米蘭支付巨額轉會費，可貝盧斯科尼拒絕賣掉舍瓦。如此這般，他們轉向了齊達內……”

“我愛皮波，但范巴斯滕就像拉斐爾般無與倫比。因扎吉是我見過精神最集中的球員，他能夠研究出所有后衛的防守動作，會按照對手后衛的狀態選擇自己的下一步。他是羅納爾迪尼奧的精確反面。因扎吉并非沒有天賦，但他的天賦和范巴斯滕相比的話，顯然不是頂級的。帕托和特維斯？拜托，別問我這個問題……”

“鳥巢屬于紅黑色”

整整一個月后，加利亞尼將要回到他無比熟悉的圣西羅，迎來米蘭與蒙扎的比賽。“我依然是鐵桿的米蘭球迷，會為球隊的每一粒進球慶祝。我同時支持兩支球隊，那場比賽，我會來到自己在圣西羅的固定位置坐下。現在，我在給朋友們發消息時，總是發送三顆愛心表情：白色、紅色和黑色（象征紅白色的蒙扎和紅黑色的米蘭）。”

活動最后，加利亞尼分享了一段有趣的回憶：“2011年的北京超級杯，我在迪拜轉機時，讀到了加蘭多在《米蘭體育報》上的文章：米蘭雙雄的中國球迷各占半壁江山。來到球場一看：紅黑色占了2/3！我給加蘭多打了電話：你看看你都寫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