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嚴益唯述評
10月24日,國家體育總局、教育部、財政部、中國足協聯合印發了《中國女子足球改革發展方案(2022-2035年)》。教育部與財政部的加入,顯然給這份方案增加了很大的分量。
女子足球目前在國內還沒有高度市場化,財政部的加入或可以為女足發展,特別是國字號球隊的建設形成強有力的資金支持。教育部與國家體育總局的合作,則有望打通校園足球與競技足球之間諸多障礙。如果校園足球與競技足球真正成為一個相互貫通,并符合足球發展規律的體系,這對提高女足青訓成材率無疑是有很大幫助的。
不過,該方案雖然對中國女子足球未來的發展一定有不小的影響。但問題是,這份方案執行的時間僅僅只有十三年,卻提出非常高的成績指標,并不符合足球的發展規律。稍作理性分析我們就不難發現,實現這些成績的主動權并不在我們手中。換言之,即便未來十年因為方案的落實,中國女足有一個非常高質量的發展,我們也無法確保有實力去沖擊這么高的成績目標。
比如“到2035年,力爭獲得2031年女足世界杯、2032年奧運會前3名”這樣高的成績要求,實現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我們即便從現在開始,找到一批十歲左右的苗子以最好的方式進行培養,九年后的世界杯,十年后的奧運會,她們也就二十歲左右,這個年紀要完成方案中的成績,那意味著全隊都是天才級的球員了,畢竟這個年紀正常情況下至少比賽的經驗是配不上世界前三水平的。
今年女足歐洲杯參加決賽的兩支球隊,首發陣容的平均年齡在27歲左右。通常情況下,這也是球員運動能力最好的時期。天才球員當然有,但是我們沒有任何理由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夠從無到有、立即組建一支天才球隊。
實際上,剛剛參加了U17女足世界杯的這批球員,才應當是征戰2031年女足世界杯和2032年奧運會的主力軍。即便未來我們給這個年齡段的女足球員提供最好的訓練和比賽機會,但我們卻無法控制對手們的發展速度。而且從目前的趨勢來看,歐洲女子足球發展的加速度很大,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很難一下子追上,何況還有美洲的幾支傳統強隊。這種形勢下,憑什么我們的發展速度一定能遠遠超過她們?即便我們按照計劃,申辦到了2031女足世界杯的主辦權,只要未來十年別人不停止發展,我們就算有東道主的優勢,也不可能確保進入前三。
另外,該方案也提出了近期的成績目標,明年的女足世界杯以及2024年奧運會進入前8名。先不談實力上的差距,就以中國女足目前的備戰情況,要實現這樣的目標難度都不小。
明年世界杯上與中國同組的丹麥女足,截至目前在今年內已經踢了包含國際比賽日的熱身賽在內共12場正式比賽,同期中國女足只踢了8場正式比賽,國際比賽日一場未踢。過去三年來,中國隊只踢了16場正式比賽,丹麥隊已經踢了29場比賽。距離雙方世界杯的交戰只剩九個月,中國隊已經很難在正式比賽的場次上,把過去三年的損失補足并追趕上丹麥了。雖然中國女足目前出國踢球的球員人數在增加,但是丹麥隊也有大批球員在歐洲知名的女足聯賽效力。總而言之就備戰而言,中國隊明顯沒有優勢。當然,中國隊的世界排名在丹麥女足之上,實力并不處于下風,所以中國隊小組出線是一個可以努力的目標。但是,中國女足無論從實力還是備戰質量來看,都很難匹配進入前8名這樣的目標。
這個改革方案不僅所制定的成績指標過高,中國女足要實現這些成績并無主動權,而且僅僅從目前公布的內容來看,支持這些目標成績達成的一些具體的措施,相比過去的足球規劃也無實質性的突破。鑒于中國足球的系統性的問題,該方案有的措施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有的措施實際操作的效果如何,也無法樂觀。
比如方案提出實行中超俱樂部“男足帶女足”發展模式。現代女足運動的男子化,早已經不是什么新鮮話題。在俱樂部層面實現“男足帶女足”,的確是一個發展女足的有益嘗試。但以目前中超大規模欠薪的現狀,“男足帶女足”這樣的模式缺乏可行性。實際上,中國足協目前能夠維持中超聯賽的正常運行已經非常吃力了,“男足帶女足”可能非但不能給女足帶來更多的資源,反而在非常時期為了保中超,會損失中女超的利益。就在這份改革發展方案公布后兩天,女超聯賽在暫停了5個多月后,將開啟在23天內踢完最后8輪的“魔鬼賽程”。女超當初意外暫停,就是因為要將海口的球場讓給中超。
如今中超俱樂部本身職業化程度并不高,根本沒有條件去扶持女足。“男足帶女足”的發展模式,既給男足增加額外的負擔,也讓女足無所適從。
至于女足的青訓方面,目前公布的方案中,倒也有一點“干貨”。比如方案提到,到2025年,中國足協與地方共建體教融合女足青訓中心達到30家。但是,這樣的計劃能否真正惠及那些有能力的青訓實體,還要看在執行層面有沒有真正的改革。否則,其執行的效果仍然存疑。
兩個多月前,前國足門將彭詩夢的啟蒙教練黃蘭紅,再次遇到了青訓中的普遍存在的生存危機。他組建的球隊在今年湖北省十六屆省運會上奪得了女子小學組足球比賽的銅牌,但是這支球隊的未來卻非常迷茫。球隊從組建開始,都是黃蘭紅親歷親為,雖然得到了有關學校的支持,可以從學校挑選球員,但卻一直缺乏穩定發展的體制內的合作者。鑒于當下女足很難完全倚靠市場力量生存,一旦得不到體制內合作者的必要支持,像黃蘭紅這樣的青訓個體戶專業方面能耐再大,也是難以為繼的。
黃蘭紅本想把成績打出來之后,與孝感當地體育部門合作,成立類似于當年他在江蘇鹽城與當地體育局合辦的女足青訓基地,以現有的球隊為抓手,逐步增加各年齡段的梯隊,推動當地的女足發展。但他的這個計劃并沒有引起當地有關部門的興趣,他仍缺乏支持他計劃的體制內的合作者,盡管他的隊伍這幾年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球員家長交的培訓費并不足以維持球隊的開銷,黃蘭紅只能自己掏錢補貼聘請的教練。因為缺乏合作者,得不到必要的資源,他們有時候就只能在閑置的停車場找空地訓練。
足協的上述體教融合計劃,應當正好可以解決像黃蘭紅這樣基層女足青訓實干家的痛點。但問題是,這樣的計劃在實施過程中能夠真正幫助到黃蘭紅這樣的基層青訓實體嗎?
十多年前,黃蘭紅曾經在江蘇鹽城以自己投資的方式搞足球青訓。他的俱樂部不僅啟蒙培養出了彭詩夢,也有如今效力廣州隊的李揚這樣的中超球員。但是,當他的球隊開始出成績,當地體制內的合作方就單方面結束了合作,黃蘭紅維權無門。盡管后來校園足球,給當地足球青訓注入了很多資源,但是黃蘭紅這樣當地足球青訓的功臣,卻始終無法真正從校園足球中獲得真正的幫助,因為他一直被體制排斥在外。他的俱樂部有好幾個球員后來上了江蘇省隊,但是這些成績并不能幫助他繼續在當地實現足球夢想。
如今,黃蘭紅在湖北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這次足協的體教融合計劃,只有真正幫助到像黃蘭紅這樣的基層青訓實體,才值得期待。因為這些“草根”青訓實體效率很高,他們才是中國女足青訓的巨大潛力所在,現在他們需要的就是政策的扶持。但是,如果因為黃蘭紅這樣有能力的足球青訓實體,因為無法找到體制內的合作者,而依然無法受惠于足協的改革計劃。那么,這樣的計劃的實際效果還是值得懷疑的,至少很難說會比前些年的校園足球更好。
總之,女足改革發展規劃只是設定高的成績指標,并不足以給中國女足帶來任何主動發展的機遇,關鍵在于配套的措施是不是合時宜,是不是接地氣;相比過去的種種足球規劃,是不是在落實層面有突破。否則,這樣的方案愿景再好,恐怕依然像那遙不可及的雨水,很難解決中國女足發展的“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