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梁熙明

對意大利足球而言，維亞利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撇開無趣、防守、無休止的爭吵與丑聞，黃金時代的意大利足球給人以最直觀的感受，是什么？

是俊美的外表，“憂郁”甚至陰柔，以1990年代的巴喬為代表，意大利足球被定格在這種形象之上。

維亞利是這一切的相反，挫折、不屈、奮斗，貫穿著他的球場一生，正如他與病魔的搏斗。

毫無疑問，維亞利是當代意大利足球的杰出代表，1995年英國《世界足球》雜志，讀者票選他為年度最佳，這個小獎，在金球獎與國際足聯世界足球先生兩大獎之中，代表著些許球迷的意見。

在那個年代，維亞利是當然的歐洲一流巨星。

維亞利生平最重要的三大集體榮譽——1990優勝者杯冠軍、1990-91賽季意甲冠軍、1995-96賽季歐冠冠軍，代表著他生涯三次巔峰，但巔峰的背后，成功之前，是三次痛苦的失敗，是無盡的嘲諷、辱罵、恥笑。

作為意大利足球天然的接班人，1988歐洲杯代表著維亞利初登大場，這意味著兩年后的主場世界杯，他將是天選之人，能否把握住歷史賜予的千古良機，關系到他在意大利足球史上享有一席。

但是，整個意大利隊明顯沒有準備好，維亞利和他的伙伴們，還不足以到大賽上斬將奪旗。半決賽，意大利被蘇聯隊很清脆地擊碎。

不過，維亞利確實是意大利首席，小組對西班牙，他打入唯一進球，整個大賽他也進入了官方最佳陣容——鋒線另兩位入選的是巴斯滕與古力特。

有了維亞利與曼奇尼這對意大利國家隊組合，桑普多利亞迅速崛起，成長為意甲強隊，迎來俱樂部隊史最輝煌的時期。

但是，維亞利受到了第一次挫折——1988-89優勝者杯決賽，桑普0比2輸給克魯伊夫執教的巴塞羅那。這個賽季，意甲第一次出現包攬三大杯的可能，AC米蘭拿下冠軍杯，馬拉多納的那不勒斯拿下聯盟杯，最弱的桑普輸了。

相比于后來，這點挫折已經完全算不上什么。第二年，1989-90賽季，已經歷練過的桑普對安德萊赫特不成問題，維亞利決賽獨中兩元，意甲包攬三大杯。

但1990意大利之夏，被萬眾期待的維亞利，交出了最失望的答卷。特別是第二戰對美國，維亞利點球不進，狂攻不下的意大利僅1比0小勝，維亞利成為眾矢之的，被批患上了“進球恐懼癥”，導致小組第三戰，意大利更換了主力雙前鋒——斯基拉奇與巴喬。

在已經找到最佳組合的情況下，半決賽對阿根廷，意大利重新起用維亞利（一說受贊助商壓力），這是一次最失敗的變陣，維亞利重現了他之前的狀態——緊張、庸碌、無所作為，與外界的期待相去甚遠。

意大利被迫再用巴喬換下維亞利，但為時已晚，阿根廷的狀態勢頭已經無法克服，被拖進點球的意大利，喪失了家門口成為第一個四捧世界杯國度的千古良機。

世界杯，對于任何球星而言，都是一臺精神絞肉機，難以想象的壓力，多少平時威風凜凜的球星此刻崩潰。區別是，有的人就此彷徨沉淪，再也無力振作。而維亞利，很快用桑普多利亞歷史唯一的意甲冠軍，重新站了起來。

1990-91賽季，桑普在眾多強隊重重包圍中，提前兩輪登頂，那是真正的小世界杯，荷蘭三劍客的AC米蘭，德國三架馬車的國際米蘭，巴喬、斯基拉奇世界杯組合的尤文圖斯，馬拉多納的那不勒斯，維亞利以19球拿下意甲金靴，一雪世界杯之恥。

但是，上蒼對他真正的磨難，還沒有到來。作為意甲冠軍，接下來的賽季，桑普殺進了1991-92賽季冠軍杯決賽，對手還是三年前優勝者杯擊敗過自己的巴塞羅那，壓力之下，維亞利重現了世界杯一幕，緊張、庸碌、失機，加時，桑普被科曼任意球一腳穿心。

優勝者杯決賽、世界杯、冠軍杯決賽，維亞利已經三次在重大場合下迷失，他的心理抗壓能力，似乎注定了他難以逾越飛躍的高度。

接下來，維亞利以當時第一高的1250萬英鎊轉會費，加盟意甲第一豪門尤文圖斯。在米蘭雙雄、那不勒斯輪番登場下，尤文圖斯被壓制多年，他們把希望寄托在維亞利與巴喬的本土組合上。

但是，米蘭哪是那么容易超越的，1992至1994的AC米蘭，正值俱樂部歷史的巔峰期，58場不敗，意甲三連冠，是一個無敵的寂寞存在。

而維亞利第一次代表尤文出戰AC米蘭，又一次重演世界杯噩夢，點球不進！尤文主場0比1敗北。

唯一的寬慰是1992-93賽季聯盟杯的勝利，但是，主角是巴喬，憑借聯盟杯冠軍，巴喬摘取了1993金球獎，維亞利已經徹底淪為陪襯。

最尷尬的是，接下來的1993-94賽季，第二輪出戰羅馬，尤文竟然出現一個點球兩個球員連續罰丟——維亞利與安迪·穆勒，而維亞利因為用力過猛，一腳掄飛，連帶大腿骨折！

如此倒霉，最高身價之下的最差轉會，似乎已成定論。

維亞利生涯已經“三落”了，他用第三次站起，扼住命運的喉嚨。

1994-95賽季，里皮執教全新的尤文，維亞利像發狠的公牛一樣，把憋了三年的怒氣，統統發泄了出來。尤文多場久戰不下時，就是看維亞利一次又一次地站出來，包括對老東家克雷莫納的那腳倒掛金鉤。最終，尤文提前兩輪，奪回失去九年的意甲冠軍。

于是，1995-96賽季，作為意甲冠軍，尤文踏上冠軍杯征程，維亞利此時已經32歲，他知道尤文不會再與他續約，這是他最后的圓夢機會。

最后的決賽對阿賈克斯，紅了眼的維亞利簡直要吃人一般，每個球都發狠到了極致，仿佛這一生，就剩下這最后一場。然而，當他盤過范德薩，空門射在邊網上時，他幾乎癱倒在場上。我已經遭受過無窮的磨難，命運為什么還要如此捉弄我？

終于，上蒼覺得，夠了。點球大戰，尤文圖斯擊退阿賈克斯，維亞利像個孩子一般，撕心裂肺，嚎啕大哭，長跪不起。此刻，他包攬了三大杯冠軍，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這一刻，他都經歷過什么。

足球，就是重重的磨難，而對于斗士，就是一次又一次倒下后不屈地重新站起。三落后三起的維亞利，是真正的勇者。

意大利感謝維亞利，2021年夏天，他傳輸的氣場，深深影響了每一個上場的意大利球員，從而迸發出額外的戰斗力。锃亮的德勞內杯，映照著維亞利的身影。

他會被一次又一次地擊倒，但是他會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投入戰斗，直至迎來自己的時刻。這，就是維亞利，一位真正的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