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標志著布拉澤維奇人生轉折的所有重要事情幾乎都發生在他效力里耶卡在幾年時間。他在南斯拉夫B隊集訓期間十字韌帶受傷,當時的醫學把這種傷病視為“不治之癥” 。布拉澤維奇的膝蓋再也沒有恢復到原來的功能。然后是更大的悲痛,老家特拉夫尼克傳來消息:母親卡塔琳娜去世了!他一生中從未感到如此悲傷。
在不成文的遺愿中,因為沒有什么物質財富可以給兒子,母親只留給小米羅一句話:“兒子,永遠昂著頭往前走!”
膝關節受傷以后,布拉澤維奇更多時間是在家里帶女兒,妻子內娜在學校教數學。這時候他的前隊友拉夫·曼圖拉從瑞士聯系了他。
效力里耶卡時的布拉澤維奇(中白衣者)
為了讓瑞士人覺得自己的足球生涯仍然有潛力,布拉澤維奇按照拉夫·曼圖拉的建議帶著一份把出生日期改到1937年的文件去了瑞士,他隱瞞了膝蓋的情況,通過了瑞士錫永的試訓,獲得了一份為期一年的合同。但在上世紀60年代初,瑞士的職業足球還很落后,布拉澤維奇合同上的錢根本無法養家糊口。他必須做額外的工作。他帶著里耶卡教育學院的文憑直接去一所小學自薦,說自己可以做體育老師。然而,校長發現布拉澤維奇不會說法語,也不會說任何其他瑞士官方語言。校長還是慷慨地提供了另一份對語言水平要求較低的工作。當地足球俱樂部外籍球員布拉澤維奇,每天負責清掃學校走廊。
布拉澤維奇后來又找到了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他成了一名拖車司機。然而,他的足球生涯正在結束,他又一次經歷膝蓋手術。由于擔心俱樂部不與他續約,他在手術后1個月就復出了,醫生建議的是休息3個月。他沒有如愿得到新合同。當時瑞士俱樂部只能聘請一名外援,錫安決定簽下南斯拉夫門將布拉戈伊·維迪尼奇。
布拉澤維奇的球員生涯就這樣在31歲時結束了。他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表廠的生產線上。他和內娜又有了一個女兒,卡塔琳娜出生在錫永。這是一個家族傳統,讓祖輩的名字得到延續,布拉澤維奇的母親名叫卡塔琳娜,還有一個匈牙利裔祖母叫同樣的名字。
1967 年,流水生產線工人布拉澤維奇和家人一起搬到了日內瓦湖畔的時尚小鎮沃韋,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像很多“失敗的球員”一樣,布拉澤維奇開啟了教練生涯的冒險之旅,從草根開始。沃韋在業余聯賽征戰,從不引人注目。然而,奇跡發生了。不到4年,沃韋升入了甲級聯賽,主教練布拉澤維奇被授予代表榮譽市民的城市鑰匙。這在沃韋當地是巨大的認可,在他之前獲得這一殊榮的包括盧梭、雨果、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顯克微支、格雷厄姆·格林、亨利·內斯萊(雀巢創始人)、卓別林……
卓別林當時就住在沃韋,他很想見見這個操著古怪口音的本城新貴。布拉澤維奇發現,盡管卓別林是英國人,但他對足球一竅不通。但他很喜歡和卓別林一起玩。卓別林讓布拉澤維奇相信“當小丑和娛樂大眾是世界上最難的工作”。這或許是布拉澤維奇總是喜歡鉆進那個名叫契羅的木偶小人物里,堅持不懈地以滑稽荒唐的方式為周圍人打氣的原因。
布拉澤維奇受卓別林影響很深,也是卓別林預言了布拉澤維奇的未來。有一次卓別林對布拉澤維奇說,“文藝復興發生在波吉亞家族最殘暴的統治時期,出了達芬奇和米開朗基羅!瑞士享受了500年和平,瑞士人創造了什么?咕咕鐘!守時膽小鬼!瑞士不適合你。你會是和波吉亞家族中相處得更好的人!”
卓別林的話需要在很久以后才能得到驗證。和很多離開巴爾干半島的球員一樣,布拉澤維奇想要的不是安逸,而是家人的安全,一個人總不能毫無準備就去和波吉亞家族相處,這是卓別林作為英國人無法體會的。布拉澤維奇在瑞士繼續從教,準確地說,局限在瑞士法語區,先是錫永,在這里贏得了一次瑞士杯冠軍,然后是洛桑。
有一個軼事尚待考證,因為當事人的球員履歷太差勁,這導致官方記錄材料嚴重不足,當地媒體也缺乏報道:布拉澤維奇在錫永第一堂訓練課結束后,決定讓幾個球員安心去做別的工作,不再踢球,他們要么年齡偏大,要么嚴重缺乏天賦,有一個嘴巴很甜的家伙同時滿足這兩個標準,他的名字叫約瑟夫·布拉特。
小兒子也出生了,他的名字叫米洛斯拉夫,和父親一樣。布拉澤維奇在瑞士繼續停留,這樣可以在安靜的環境里陪伴3個小孩成長。他甚至一度成為瑞士國家隊主教練,但只帶隊打了2場比賽。精確的瑞士人發現了他們自己的嚴重疏漏:新教練一個德語單詞都不會!瑞士號稱多語國,其實水分很大,在這個國家,不懂意大利語是情有可原的,法語很糟糕也不太會被譴責,但不會德語一定是大逆不道……
布拉澤維奇終于獲得了瑞士公民身份,他還很好地享受了瑞士的滑雪場。他在滑雪勝地認識了法國演員貝爾蒙多和凱瑟琳·丹納芙。更重要的是,他的文學偶像雅克·普雷維爾主動提出要見他,這位法國詩人很驚訝地聽說這個說話帶著奇怪口音的足球教練對他的每一句詩都爛熟于心。
瑞士國籍讓布拉澤維奇可以安心地去尋找自己的波吉亞亂世,從中獲得更重要的人生機會。他在1979年返回里耶卡,執教當地俱樂部,1年后他就得到了薩格勒布迪納摩的邀請。
在和球隊見面的第一天,布拉澤維奇沖進更衣室,摘下手腕上的勞力士表,把它砸到墻上,然后在手表上又踩又跳。球員們驚訝地看著新教練的表演。布拉澤維奇趁機發出自己的第一個命令:“我要求你們像這樣,把所有對手踩到腳下。”
1982年,薩格勒布迪納摩時隔24年后重新成為南斯拉夫聯賽冠軍。在這個球隊,最大的明星就是主教練本人,布拉澤維奇那條模仿法國演員查爾斯·博耶的白圍巾成為了一面旗幟。1983年他們又贏得南斯拉夫杯賽冠軍(當時叫鐵托元帥杯)。
布拉澤維奇一直把1982迪納摩視作自己教練生涯中最大的成就。迪納摩引發了克羅地亞全國的熱情,對這支球隊的追捧演變成克羅地亞人的民族運動,會員數量暴增,以至于布拉澤維奇受到了來自政界的威脅。
根據布拉澤維奇自述,面對危險,瑞士給了他一個避難所。他回到瑞士,執教該國最富盛名的草蜢俱樂部,第一個賽季就帶隊取得成功。但布拉澤維奇還是想念“在波吉亞家族統治下”的冒險,他又回到了巴爾干半島,這次是執教科索沃的普里什蒂納,然后他又很快被薩格勒布迪納摩召回。
第二次執教經歷以失望結束,無論南斯拉夫國內還是薩格勒布迪納摩的氣氛和1982完全不一樣了。布拉澤維奇嘗試申請另一個職位:成為當時的南斯拉夫國家隊主帥,因為南足協宣布公開招聘。
時任南斯拉夫足協主席的斯拉夫科·沙伊貝爾直接把布拉澤維奇寄來的簡歷撕了。沙伊貝爾是克羅地亞猶太人,他的大多數家族成員在二戰中被投靠德國納粹的克羅地亞民族主義者殺害,他恨透了布拉澤維奇幾年前通過薩格勒布迪納摩成就制造的狂熱氣氛,他忿忿地說,“布拉澤維奇只能競聘克羅地亞獨立國代表隊的帥位。”
或許他沒有預料到前南已經搖搖欲墜,而布拉澤維奇恰恰就是成了帶領克羅地亞獨立國在世界足壇登堂入室的主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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