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今年2月,81歲的勒格拉埃因“性騷擾門”辭去法國足協主席職務。但他堅持聲稱自己是無辜的,按照他的說法,他僅僅是嘴貧嘴嗨,從未對誰動手動腳。
然而,這樣的事情同樣令人震驚。法國是一個在很多社會領域看上去理念前衛和先進的國家,為什么法國職場內部卻是以這樣落后、腐朽,充斥著歧視、幫派和腐化?
這其實是法國社會長期以來的特色。和美國社會的立場分裂不一樣,法國人更近似人格分裂。他們可以在一些社會問題上表現得慷慨激昂,一副愿意為了自由、平等走上街頭和強權肉搏的態度,同時也可以對眼皮底下的不公平視若罔聞,以最勢利的方式去評判和接受,甚至和作惡者結成利益聯盟。
昂熱俱樂部主席性侵案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昂熱可能在今年夏天面臨注冊危機,并不排除破產的風險。這個俱樂部的危機是從2020年2月俱樂部主席賽義德·沙巴納被指控性侵開始的,而在徹底崩盤的本賽季,甚至有救火教練因為性別侮辱言論被辭退。
沙巴納出生在阿爾及爾,擁有阿爾及利亞和法國雙重國籍。他在阿爾及爾理工學院畢業,又到法國楓丹白露礦業學院深造,之后卻發現很難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他一度想過回到阿爾及利亞。這時候,一家食品公司找他幫忙制作產品標簽,針對大巴黎地區的北非移民,沙巴納就這樣進入了食品加工行業。90年代末,他買下一個工廠開始生產豬肉腸,從此走上發家道路,現在他的Cosnelle集團擁有800名員工,營業額達1億歐元。
2011年,沙巴納買下當時在法乙的昂熱俱樂部,從昂熱二隊提拔了俱樂部前球員穆蘭擔任主帥,昂熱在2015年打進法甲,此后連年順利保級。其他很多人投資足球是虧錢,沙巴納則總是在賺錢,因為昂熱幾乎每年都可以賣出球員,不管他們之后在別處混得如何,昂熱賣人是可以賺到錢的,例如??脖?、尼古拉·佩佩、雷內-阿代拉伊德。2019年,昂熱凈利潤達到1700萬歐元,沙巴納作為持有93%股份的大股東,拿走了500萬歐元分紅。
這里面有什么秘訣?一些接近昂熱的人士認為,秘訣就是沙巴納吝嗇到爆,但這確實管用,因為大多數投資人的失敗都是因為控制不住自己或者手下亂花錢。
法國足協前主席勒格拉埃也是投資食品工業發家,他對女員工的性騷擾可以追溯到家族企業發家過程。沙巴納也一樣,他的特色是不嘴嗨,直接動手。他的企業里有人爆料,這位老總甚至有過在社交活動上,和雇員太太第一次見面行貼面禮的時候,手放到對方身體上就不想挪開的公開舉動。
在私有企業里舉報老板性騷擾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代價可能就是丟工作。要說法國社會有多大進步,從這些案例里很難看出來,但是由于法國的反性騷擾立法在近年比較健全,像法國足協一樣,之后終于有受害者站出來提出控訴,并得到司法支持。
引發控訴的這起性侵發生在2019年秋天,當時昂熱正在慶祝俱樂部百年誕辰,球隊聯賽開局表現出色,一切都給人欣欣向榮的印象。為了感謝員工的努力工作,沙巴納親自帶團,大約10人前往馬德里訪問和觀光,下榻高級酒店,參觀馬競球場,觀看皇馬和巴黎圣日耳曼的歐冠比賽,甚至還在用餐的地點遇到巴黎主席赫萊菲。
就在皇馬對巴黎比賽當天早上,沙巴納說自己需要買一套西裝,要求團隊里唯一能夠流利說西班牙語的女雇員陪他去。就在去商店的路上,據這位女雇員的口述,沙巴納在出租車后座上強行對她施暴,而且這不是老板第一次嘗試對她用強。
目擊者稱,當天下午這位女員工在公務活動上似乎還顯得比較正常,但晚上的比賽和返回昂熱途中,她有明顯的不適感覺,非常冷淡,很少和他人說話。
回到法國以后,很快她就請了病假,然后她選擇去當地司法機構報案。經過仔細研究,昂熱檢察院決定啟動司法調查,短短一個月內,他們就追蹤3名曾受雇于昂熱的潛在受害者。2020年2月5日,沙巴納被正式傳喚。
在司法機構的深入調查中,還有更多受害者提供了證詞,有的已經錯過了追訴期?,F在對沙巴納提出正式控訴的女性一共7人,4人曾經或者仍然在為昂熱俱樂部工作,3人來自Cosnelle集團。她們的年齡集中在25-40歲,沙巴納的性侵方式基本上一個套路:他在工作中頗有老板威風,和下屬說話的方式總是一種容易讓對方產生什么事情沒做好的負罪感,然后,他會尋找單獨和“獵物”相處的機會,直接動手,標志性的動作是強行伸手摸私處,像極受過美國前總統特朗普Grab 'em by the pussy的熏陶。
沙巴納和功勛主帥穆蘭
昂熱的衰落就是從2020年沙巴納被傳喚的消息傳出后開始的。此后昂熱員工立即分成了兩派,一派有正義感和同情心,且之前也對老板的做法有過了解或者耳聞,反感他的行為,另一派則始終愿意為老板效勞,支持沙巴納,認為這樣的案子其實就是老板和女員工“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之后開始了小報告亂飛,以至于不支持沙巴納一派的員工,彼此說話常常得偷跑到陽臺。而沙巴納繼續他的強勢做派,司法機構禁止他和受害者以及目擊證人接觸,而其中有人還在昂熱工作,于是沙巴納每次來俱樂部,都會要求當事人先離開回避。這其實是把司法機構的要求剛好反過來執行。
最先付出代價的是在俱樂部擔任了14年體育經理的前球員奧利維耶·皮克,他原本被視作沙巴納的最得力助手,但昂熱老板認為皮克在暗中支持了受害者去告他,在2020年3月對其發出解職通知。之后皮克把昂熱告上法庭,法院判昂熱賠償他300萬歐元。求賢若渴的卡昂看到皮克離開昂熱,立即把他請去當主席。
一年后,功勛主帥穆蘭也離職去了卡昂,他也是被懷疑對象,在離開前和沙巴納形同陌路。然后是大批主力球員的離開,沙巴納不僅不再有優秀的體育經理幫助他選人,而且他自己對昂熱也失去了興趣,來俱樂部的次數越來越少,后來幾乎是長期不現身。
到了2023年4月,性侵案件終于將要開庭,這時候司法機構宣布對沙巴納監視居住,因為他涉嫌洗錢、非法從事球員經紀人職業等罪行。這就更讓人懷疑昂熱俱樂部是否在本賽季結束后直接從法國職業足球消失。
布哈扎馬和舍提
另一個丑聞就像給沙巴納的案子錦上添花。本賽季昂熱徹底崩盤,俱樂部在去年11月炒掉了主帥巴蒂克勒,任命青年隊主帥布哈扎馬擔任臨時主帥,由于俱樂部成績略有起色,他在1月份得到轉正。但是3月初昂熱0比5輸給蒙彼利埃之后兩天,布哈扎馬又被解職了,原因不是輸球,而是他在更衣室發表了對女性的歧視言論。
當時布哈扎馬宣布阿爾及利亞左后衛舍提會首發,發現部分球員面有難色。舍提在比賽前3天才被控告在迪廳里強摸了一位女性私處,和老板做派非常相似,他將在1個月后因為性侵罪名被判4個月緩刑。布哈扎馬為了“安撫”球員,很粗俗地說:“沒什么,我們大家也都摸過嘛?!?/p>
有對此產生反感的球員把布哈扎馬的話透露給了媒體,盡管這名教練堅決不承認,但在輿論壓力之下,昂熱俱樂部還是把他解職了,原教練組成員迪熱克斯擔任臨時主帥到賽季末。
根據南特、布雷斯特、歐塞爾等球隊本輪的戰績,昂熱最快甚至可能在本周末就提前降入法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