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霍爾頓

本周三，皇家馬德里終于把一場眾所周知的交易坐實，宣布19歲英格蘭中場貝林厄姆的到隊。身價1.03億歐元，只是基礎轉會費，折合英鎊8800萬，貝林厄姆由此成為不列顛歷史身價第二高的球員，僅次于老鄉格里利什。但如果30%的浮動條款兌現，與白衣軍團有6年合約在身的貝林厄姆，身價趕超1億英鎊的格10，并不是難事。

17歲，號碼被封存

骨子里子衿，或者更直白點說，由“日不落帝國”式的殖民與征服所造就的，天然帶著優越感的英格蘭人，有充分理由為此揚眉吐氣。因為他們的足球和他們失落的帝國榮光一樣，多年未見能夠睥睨歐陸的偶像級人物——當然，你也可以說這是因為他們擁有世界第一聯賽，各隊的戶口本太子無需漂泊異鄉，辛苦或者多余地去證明一些自家門前便可以做到、或終將回到自家門前完成的事情。前者如拉什福德，后者如桑喬。

但盛如曼聯，在體量這一能夠客觀量化的數據面前，也要對皇馬低下高傲的頭顱。名字與皇馬相連，已是實力的體現，而與皇馬綁定，則意味著球員生涯迄今聲譽的頂峰，與半只腳邁入了成功的大門。但會被寫入歷史還是就此遺忘，要看自我奮斗。上次英格蘭人現身伯納烏，還是銀河一期，貝克漢姆和歐文的名字仍被津津樂道，初代“大英帝星”伍德蓋特幾乎徹底隱入塵埃。貝爾無論如何不能被算進這里，眾所周知，英國有四個國家，威爾士人和盎撒人骨子里結仇。

同樣揚眉吐氣的，還有伯明翰人。這個國家兩大標王均出身于此。但貝林厄姆有別于格里利什，被中文世界戲稱為“搖子”的曼城左邊鋒，吸引人氣靠的是無腦的快樂做派，以及“只活今天”的肆意灑脫，在球星紀律問題更多傾向于網癮的時代，搖子讓人感受到了一些與傳統球星做派掛鉤的親切：上夜店、喝大酒、掙大錢……藉由網絡力量，他讓人無從理解的伯明翰話更掀起過一陣讓英語母語者重新學習英語的風潮。搖子哥弘揚鄉音：“I didn't have a scooby.”英國人抓耳撓腮，費了好大一陣勁才知道他說的是：“我不知道。”提問他技戰術或者更深層次的足球問題，搖子哥多數奉獻給鏡頭都是清澈懵懂的眼神。

與他同樣操伯明翰口音、口語吞音嚴重的貝林厄姆，則是行事全靠直覺、腦子不慎靈光的格里利什的對立面。跟所有屬于早慧天才的成功故事一樣，貝林厄姆16歲破了伯明翰城一線隊的出場年齡紀錄，17歲成了大英國腳，然后19這年，登陸足球圣地。

伯明翰作為英國第二大城市，距倫敦車程3小時，經過工業革命洗禮，現在依然是有百萬人口的大都會。看足球，這座城市北邊有阿斯頓維拉，東邊是伯明翰城，后者歷史多數時間都在英超之外混跡，打從2011年最后一次從頂級聯賽降級以來，伯明翰于英冠求生存。這些年揚名世界多靠貝林厄姆，其次則是他們在2020年貝林厄姆離隊時，退役了年僅17歲的22號小將的球衣。輿論嗤之以鼻。

退役號碼這種美式做派，在英式足球世界少之又少，什么傳奇退役都沒見過號碼跟其一并封存，這里的數字是象征，代表傳承。結果伯明翰為一位出場不到50次的小孩這么干了。圖什么？因為這孩子留下了2500萬英鎊的轉會費，還是他們預見到了他未來肯定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雞？依據多特蒙德財務公告，貝林厄姆加盟皇馬的1.03億中，有5%是伯明翰的二次轉會分成。

4+8+10=22

隨著貝林厄姆迎來更大的成功，他和伯明翰的故事也更多被人了解。他7歲進入伯明翰青訓，在此期間穩定成長，多次被挖角但依然選擇堅守。他在聯賽杯上演一線隊處子秀，伯明翰0比3樸茨茅斯；又在一場已經宣告失利的比賽中替補出場15分鐘，0比3斯旺西，完成英冠處子秀。2019年8月，伯明翰主場迎戰斯托克城，球隊開場便有傷退，且0比1落后，助教帕科·埃雷拉對主帥克羅泰特獻計：“要不上祖德？”死馬當活馬醫，克羅泰特拍板，16歲的貝林厄姆登上圣安德魯球場，迎來主場首秀，結果比賽還剩15分鐘時，伯明翰扳平。更意料之外的發生在3分鐘后，貝林厄姆在禁區邊緣得球起腳，反超比分。本地男孩滑跪到球場邊緣，圣安德魯地動山搖。

從那天開始，伯明翰球迷死心塌地地愛他。原因很簡單，他忠誠、堅韌，年紀輕輕但成熟穩重，文質彬彬又頭腦清晰。遭遇失利，他是最難過的那個，痛球迷之所痛，哀球迷之所哀。最后一次代表伯明翰，他因拼到抽筋而傷退，球隊又輸球，他沒半點要迎接更廣闊未來的歡欣：“我幫不了球隊，只能聽天由命，最終讓所有人都失望。不僅讓大家失望，我們也讓俱樂部失望了。”他對隊友的錯誤直言不諱，但又不忘強調更衣室對“罪人”的喜歡，以及集體運動的整體責任，最后他還是把問題攬到自己身上：“我有責任這樣幫助隊友破門，但沒成功，我知道沒有重來的機會，但我會一次又一次觀看回放，我確信自己能做到更好。我會不斷練習，即便我沒有再一次的機會。”

記者不忍見其自責：“這場比賽球迷是來送別你的。你干得很好了，別太自責。”貝林厄姆回道：“可能吧。但直到今天結束，我們都還是一支球隊。失利時，人人有責。但我明白，一名優秀的球員在這里承擔著能讓事情成功的期待。當我沒做到，或者做到了但不夠，又或者是差不多但沒幫助的時候，我必須用這種方式承擔我的責任。你說這場比賽踢得不錯，但我既沒進球也沒助攻，這不夠。”

本地男孩走了，伯明翰永久封存了22號。貝林厄姆為何一直穿22號，這是伯明翰青訓教練多茲的功勞。12歲的貝林厄姆想要10號，他告訴了多茲，后者回應：“我認為你可以成為22號。”他問這是什么意思，多茲解釋：“你可以成為4號位、8號位和10號位——22號代表無所不能之人。”多茲哄孩子在行，但可能預言也不差。

10號位在很多國家都象征神明，比如阿根廷的馬拉多納。在英國，這個位置是系列虛構理想的集合體：穿上這件球迷，你就要讓購票球迷信服，他們的時間沒被虛擲。你得兼具技術和技巧，由不乏決心和渴望，你必須什么都行，能為皮球注入意志，并且深諳這項運動的價值。貝林厄姆的出現，讓英格蘭苦苦呼喚的鏡中月，再一次有了實體。最重要的是，他有成為大眾偶像最必不可少的特質——外型。

“你真是X透了”

穿22號的貝林厄姆最有希望成為這個國家下一位巨星，但他的選擇出乎意料，加盟多特蒙德而非曼聯，在英格蘭和英超以外繼續個人成長。英格蘭球員留洋口碑不佳，這種情況近年來逐漸改善，貝林厄姆為其中代表。多特在現在看來是明智之選，一來他們會造星（不僅是名氣），二來它讓年輕人能穩定獲得聯賽和歐冠出場時間，三是他們允許球員在正確的時間離開，還能留下高額轉會費。

而在天才的故事里，家人的犧牲與保護往往會被忽視，但卻是最重要的。貝林厄姆的父親馬克曾經是一名警察，也有著非常高產的半職業（業余）足球生涯，為了兩個兒子，他辭去了工作。他的母親丹尼絲幾乎貫穿了他和弟弟喬布的早期職業生涯。雖然貝林厄姆看著成熟，而且也在法律上達到了成人的年齡，但他實際上仍是孩子，不免有脆弱與沖動，免不了遭遇誘惑。登陸威斯特法倫，全歐洲最火爆的足球場地，去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生活，馬克和丹尼絲達成共識，后者陪伴長子去多特蒙德生活，開車接送貝林厄姆訓練，前者留在英國，為小兒子喬布提供支持。現在17歲的喬布在2021年升入伯明翰一隊，也入選了英格蘭青年隊。

貝林厄姆不是沒在多特遭遇困難，但那和特爾齊奇和羅澤交替掌權期間的動蕩密不可分。我們不說那些球迷甚為熟悉的他在多特的高光時刻，說說性格。2022年歐聯杯不敵流浪者一役，再一次傳球失誤后，轉播話筒清晰地捕捉到貝林厄姆對舒爾茨的不滿：“你他X的連一個球都不能放過，你真是X透了，每次都他X這樣！”舒爾茨比他大10歲。貝林厄姆的嚴厲和咄咄逼人讓球迷看得很舒服，因為那場踢得爛透了的比賽里面，多特最渴望被看到的，就是人人都表現出這樣的血性。

另一次，2021年12月，多特2比3不敵拜仁，貝林厄姆賽后采訪公開質疑當值主裁茨瓦爾：“德國最重要的比賽被交給一個有操縱比賽前科的裁判，你還能指望什么？”貝林厄姆因這番言論遭到德足協的調查與處罰，但在輿論處收獲了支持。《時代周報》撰寫社論：貝林厄姆只不過說了人所眾知的事實。茨瓦爾被曝與2005年的德國假球丑聞有染，并被禁足6個月，然而時至今日，他仍能執法德國頂級聯賽。

上述事例并不為印證貝林厄姆之舉代表正義或者是有道理的。但這都是他性格中好斗的一面，應該對他在馬德里的生活有幫助。畢竟馬德里不是溫室，沒有壁花能夠在此存活。

而最令英格蘭人欣慰的，還是一名徹徹底底的本地人，在英格蘭本土球星失落已久的今天，又一次站在了世界級的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