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記者 沈天浩

兩個月前，菲利波·因扎吉慶祝了自己50歲的生日。這讓人有些恍惚：這個代表了足球場上純粹激情的男人，似乎應該永遠年輕。50年前，因扎吉來到人世間，一個傳說在多年后散播開來：學會說話之后，他口中蹦出的前幾個單詞中，就包括了Gol（意大利語：進球）。球員時代的菲利普·因扎吉，最終成了“超級皮波”，打入了300多粒Gol，靠的是什么？在正確的時機，出現在正確的地點。皮波在特倫托體育節上的活動，就以“正確的時機”為主題，這也是他幾個月前推出的自傳標題。

圣尼科洛的水泥地

因扎吉兄弟出生在圣尼科洛，皮亞琴察市的一個片區。他們的第一塊球場，就是圣尼科洛的一塊水泥地。皮波回憶道：“那座‘球場’在我們的小學和中學之間，下午放學之后，我們就會跑過去踢五人制，踢到昏天黑地，一直到家長把我們叫回來。我一直覺得，我們才是幸運的一代，現在……你們也看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賭球門）。我得感謝我的家庭，他們支持我踢足球。”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在街頭踢球有多重要？我想到最近看到的一張照片，一塊足球場上立著一個牌子：禁止踢球。當時，我們將書包擺在空地上作為球門，那樣的比賽，其實是長達5至6個小時的個人技術訓練。當時，我們條件有限，根本沒法穿上不同顏色的馬甲進行分組對抗，只能憑記憶和直覺在場上找到你的四名隊友，這會訓練你對空間的感覺。”

“當年，我和西蒙尼在家里的閣樓上踢球，壁爐就是我們想象中的球門，父親總是讓我們停下來，可我們一直踢，我還弄傷了自己的腳。另一個‘球門’是家里的車庫，我們在那里踢球，并叫來一個朋友，他負責傳中，我和西蒙尼接球凌空射門。當然，皮球有時候會打偏，鄰居們沒少和我們的父母抱怨。我敢打賭，現在你找不到對著家里的車庫門練習足球的男孩了。說實話，小時候的西蒙尼在一切方面都比我做得要好。但我寸土必爭，從不認輸……”

萊費的出租屋

如今的大因扎吉可以在舞臺上大方地稱贊弟弟，但兄弟間的較勁其實一直都在，而菲利波也一直保持著極強的好勝心。記者奧利維羅在現場回憶起一個片段：一個夏天，他和因扎吉兄弟一起在海邊度假，一同的還有當時剛剛在AC米蘭橫空出世的帕洛斯基。他們決定玩足網球，可菲利波滿腦子的想法都是要戰勝西蒙尼，于是他讓自己與帕洛斯基搭伙，將記者分配給了弟弟，這樣就肯定能擊敗西蒙尼！

在進入意大利足球的主流視線之前，因扎吉在小球隊之間輾轉掙扎：從家鄉皮亞琴察，到萊費和維羅納的租借生涯，再到帕爾馬和亞特蘭大。皮波憶苦思甜：“在24歲加盟尤文之前，我幾乎賺不到什么錢，日子很難過。現在的小伙子們幸運得多，他們賺得更多，但他們的生活也變得更加復雜。當時，我本可以繼續待在家里，但我選擇北上萊費迎接挑戰，和兩個人合租一個公寓，合用一輛車，幾乎賺不到錢，從來上不了場——這種狀況持續了四個月。犧牲精神是足球世界里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我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在23歲的時候，我贏得了意甲金靴，對于一名亞特蘭大球員來說，這意味著很多。每次回到貝爾加莫，球迷們對我傾注的熱情，就好像我在這支球隊踢了二十年。在亞特蘭大之后，我迎來了4年的尤文生涯，以及12年的米蘭生涯（注：實際上是11年）。作為一名球員，我別無所求。在尤文圖斯，我有幸與齊達內合作——我想象中絕對理想的前腰模板，結合了卡卡和魯伊·科斯塔的特點。”

圍著圣西羅繞圈

因扎吉第一次來到圣西羅，場景是1983年夏天的俱樂部“小世界杯”，參賽球隊包括米蘭雙雄、尤文圖斯、佩納羅爾和弗拉門戈。因扎吉也曾經是個普通球迷：“那一次，我們提前三個小時到了球場，我繞著圣西羅轉圈，觀察著這座球場的每一個細節，想象著待會兒進入球場之后的情景。”

“看完球之后，我們回家時已經很晚，但西蒙尼還是叫醒了媽媽，急不可耐地與她分享自己激動的心情。小時候，父親還帶我去看皮亞琴察的訓練，當時球隊在意丙征戰，我去要了球員們的簽名……我就是這么成長過來的，所以現在面對球迷們的簽名要求時，我幾乎從來都不會拒絕，因為我明白我們的一個簽名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加盟米蘭之后沒多久，因扎吉就在對陣都靈的比賽中罰丟了點球，這直接導致了土耳其主帥特里姆的下課，以及……安切洛蒂的到來。這是命運的安排嗎？皮波笑著說：“其實我兩次改變了他的命運！別忘了2003年對陣阿賈克斯的那個進球。當然，他們最后把進球算在了托馬森名下，但那其實就是我的！”

“當時球隊的狀況其實很微妙，勝利非常關鍵。那個球是怎么進的？當時我們怎么都攻不進去，只能孤注一擲，安布羅西尼很善于爭頂，他頭球擺渡，緊接著基伏滑倒了。我研究過基伏的防守習慣，他為什么在后退的時候會滑倒？因為他的鞋釘是片狀的，這不適合圣西羅的草皮。”

“兩次歐冠冠軍的旅程中，我都在資格賽中進了球。2006-07賽季對陣紅星的時候，我剛剛結束了將近一個月的假期，回到球隊進行了三天的訓練。一切都很倉促，那天還正好是我的生日，不過如果可以用進球為自己慶生，為什么不？我進了球，但身體感到很疼，因為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是圣西羅的氣氛讓我超越了身體的極限。那場比賽過后，我的雙腿好幾天都沒法彎曲。不過我還記得那天圣西羅打出的橫幅：生日快樂，皮波，世界冠軍，米蘭的冠軍——這是我最美麗的生日禮物。”

充滿魔力的夜晚

幾個月后，皮波和隊友們來到了雅典，“當時，我的屈肌拉傷，我開始寄望于命運，希望自己在足球運動中的所有付出，可以在那個夜晚收到回報。那個賽季的米蘭德比，皮爾洛的任意球經過我的折射入網，對陣恩波利時則是舍瓦的射門在我的身上折射……到了決賽，為什么不再試一次？”

那個進球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如果不進球的話，吉拉迪諾在場邊已經準備好了。我留在了場上，等來了卡卡的進球（口誤）”主持人打趣道：“助攻。當然，如果你想把進球算給卡卡也可以。”因扎吉斬釘截鐵：“絕對不行。皮球緩緩地滾進球門。那之后，我十個晚上都沒睡著覺。”

“通常來說，人們認為一個34歲的球員已經遲暮，可我在34歲時參加了3場決賽，并打入5球。在對陣皇馬的比賽中梅開二度、超越蓋德·穆勒的歐戰進球紀錄時，我已經37歲。踢皇馬之前，我準備了兩件紀念衫，有人嘲笑我：‘你甚至都沒法上場……’結果我替補登場，進了兩個。”

“在那些充滿魔力的夜晚降臨之前，我所希望的只是能夠擁有一個成功的職業生涯。從飲食結構到生物鐘，我做了一切努力，去追逐我的夢想。我也是幸運的，30歲之前沒有受過影響競技狀態的大傷。30歲之后，我受了兩次重傷。第一次，我孤身一人去安特衛普，米蘭租來了克雷斯波，我感到心里沒底。安切洛蒂給我發來消息，內容很簡單：‘我們等你。’這幫助了我。第二次就發生在對陣皇馬梅開二度、打破穆勒紀錄之后，僅僅過了一周，我就在對陣巴勒莫的比賽中傷了十字韌帶。那時，我本可選擇直接退役，但我決定堅持。”

2012年5月13日，因扎吉在被傷感籠罩的圣西羅，打入了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后一粒進球。“當時，我本來不想退役，覺得自己還能繼續踢。對陣諾瓦拉的聯賽收官戰，我替補登場，20分鐘后第一次射正就收獲了進球。我在屬于自己的看臺下面瘋狂慶祝，比賽結束后加利亞尼對我進行祝賀，我在AC米蘭參加了300場比賽，打入了126個進球，如果繼續踢下去的話，或許我就很難享受這樣完美的告別了。我看到西蒙尼在拉齊奧執教梯隊，感覺很棒。”

從威尼斯到薩勒諾

皮波做出了決定，“即便當了教練，我還是得踢球。執教威尼斯時，當球隊內部對抗賽少人時，我就會頂上，在訓練中還能進五個球。當時，我從AC米蘭的帥位上離開之后，選擇了當時還在意丙的威尼斯，這純粹是因為激情。我在足球生涯中已經獲得了很多，我沒有伊布的身體，沒有小羅的技術，但我創造了很多紀錄，我希望將自己的經驗分享給球員們，并教他們如何為團隊而戰。”

“從意甲到意丙，當然有落差感，但我們第一年就贏得了意丙聯賽和杯賽……第二年，我認識了安杰拉。她和我的母親在很多方面很像，所以我覺得她會成為理想的伴侶和母親。兒子愛德華多的誕生意味著什么？以前我和父母住在一起，現在我回到家里，有一個新的家庭等著我，這種責任感也激勵著我全力工作。”

就在前幾天，因扎吉接受了薩勒尼塔納的橄欖枝，成了保羅·索薩在教練席上的繼任者。在余下的賽季中，他的任務是將“海馬”帶出目前的困境，完成保級目標。因扎吉聊到自己的新挑戰：“（俱樂部老板）耶爾沃利諾希望我能夠教麾下的前鋒們進球。如何尋覓進球？賽場上的那種感覺是很難形容的，與隊友之間來電也非常重要。在AC米蘭，我非常清楚塞爾吉尼奧、卡福和潘卡羅什么時候會傳中，魯伊·科斯塔什么時候會傳球，當皮爾洛拿到球，我就要做好準備。”

“前鋒需要進球。人們都記得我在雅典的梅開二度，但實際上我在2003年的進球要多得多，可那會兒人們又都只記得舍甫琴科的那個點球……事情就是這樣。為什么意大利足球缺少前鋒？或許我們過于苛刻了：當年很多人批評我在大場面消失，可我在歐冠決賽梅開二度；在尤文，我在對陣博洛尼亞的爭冠關鍵戰中上演了帽子戲法，可媒體和公眾還是能找茬……在意大利，我們應該學著更多地欣賞球員們的表現，給本土球員和教練們更多信心。我們在U19歐青賽踢得非常好，U20世界杯也進了決賽，意大利的年輕人值得信任。”

“當然，人們批評我，或許也是因為我在國家隊本可以做得更多。不過，那會兒我們踢單中鋒，我總是期待著可以和維耶里并肩作戰，但愿望幾乎從未實現。德國世界杯期間，我確實也希望得到更多的上場時間，可那會兒最重要的是團隊的狀態。對我來說，對陣捷克的20分鐘已經夠了。為什么當時沒把皮球傳給巴羅內？他們就讓我上20分鐘，如果還得讓我傳球……我總是和巴羅內開玩笑，就算當初傳球給他了，他也一定會打高的。在那之后，我在世界杯上再未得到上場機會，可柏林還是長久留在了我的記憶里，就像雅典、蒙特卡洛和橫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