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過去這一周零一天，主題可以概括為“普魯士傳奇之告別”。首先是在上周四，為門興格拉德巴赫效力長達16年的德國前國腳帕特里克·赫爾曼（33歲）宣布會在賽季結束后掛靴；到了本周二，2006年就加入門興并一直效力至今的揚奇克（34歲）也宣布會在今夏退役；而在昨天，多特蒙德官宣與羅伊斯達成了協議，雙方不會延長在本賽季末到期的合同，這位本月底會年滿35周歲的前隊長將第2次告別家鄉俱樂部。

赫爾曼（左）和揚奇克（右）將于賽季結束后掛靴，羅伊斯則會離開多特蒙德。

集體崛起的2011/12賽季

門興對多特蒙德的比賽被稱為“普魯士大戰”，因為兩家俱樂部的名稱里都有拉丁文“普魯士（Borussia）”一詞。加上兩家俱樂部同處北威州，同處萊茵-魯爾都會區，在足球上自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眾所周知，在2012年夏天重返多特蒙德之前，羅伊斯就是以門興作為踏板，通過短短3年時間，就從接班馬爾科·馬林的德乙新秀，變成德國國腳乃至德國足球先生。

2011/12賽季，見證了羅伊斯和赫爾曼的冉冉升起。

正是羅伊斯效力的3年，門興迎來了俱樂部發展史上最重要的轉折點之一。2011年情人節，時任體育主管埃貝爾聘請了法夫爾。在這位瑞士教頭的帶領下，當季前22輪僅積16分的門興出人意料地在后12輪拿下6勝2平僅4負，最終通過附加賽起死回生。隨后一季，門興就跟如今在塞巴斯蒂安·赫內斯手下脫胎換骨的斯圖加特一樣，搖身一變成為了歐冠席位的有力競爭者，最終以第4名拿到了歐冠資格賽入場券，同時闖入了德國杯半決賽，只是互射點球惜敗于拜仁。在這個過程中，羅伊斯居功至偉，他在德甲交出18球8助攻的成績單，在德國杯也有3球1助攻。

也是在那個賽季，羅伊斯成為了德國國腳，以新秀身份搭上了2012年歐洲杯的航班。在3場小組賽都沒有出場的情況下，羅伊斯在對陣希臘的1/4決賽中出人意料地進入首發陣容，并在第74分鐘時將比分改寫為4比1，名氣從此沖出德國。歐洲杯后，羅伊斯力壓胡梅爾斯、萊萬多夫斯基和香川真司這3名雙冠王多特蒙德的當家球星，高票當選為德國足球先生。

揚奇克也是在2011/12賽季成為了門興主力右后衛。

同樣是在門興異軍突起的2011/12賽季，赫爾曼和揚奇克也雙雙取得了職業生涯的重大突破。18歲就在德甲出道的揚奇克終于以右后衛身份坐穩了主力位置，而身為主要輪換球員的赫爾曼盡管經歷過鎖骨骨折的打擊，但還是在德甲貢獻6球7助攻，成為僅次于羅伊斯和阿朗戈的隊內直接參與進球第3多的球員。

兩次重傷毀了赫爾曼

羅伊斯回到多特蒙德后，比他小2歲的赫爾曼戰術地位明顯提升。這匹邊路快馬在法夫爾手下成為絕對主力，并在2013年3月以補選方式從U21隊臨時上調到國家隊，在主場4比1擊敗哈薩克斯坦的世預賽中進入替補名單，但并沒有獲得出場機會。

2014/15賽季，門興更進一步，獲得德甲第3名，赫爾曼也打出了職業生涯最佳賽季，11個進球僅次于巴西前鋒拉斐爾（12球），與克魯澤并列隊內二號射手，外加4次助攻。于是在那個賽季結束后，赫爾曼終于正式入選國家隊，先是在1比2負于美國的友誼賽上演處子秀，并助攻格策首開紀錄，隨后又在7比0橫掃直布羅陀的歐預賽首發上陣。

赫爾曼在2014/15賽季與克魯澤珠聯璧合。

然而，無論是赫爾曼還是天賦和成就更高的羅伊斯，職業生涯都因為嚴重傷病而沒有獲得最大成功。赫爾曼的國家隊履歷，僅僅就停留在那2次出場。2015年9月初對錫永的友誼賽中，他的左膝受傷而且出現了誤診，后來才發現是后十字韌帶撕裂。為了盡快復出，赫爾曼與醫生協商后決定放棄手術而接受保守治療，代價是在剩余的職業生涯里缺少一條十字韌帶。事實證明，這是個致命的錯誤。盡管成功趕在2015/16賽季后半程復出，但赫爾曼的狀態大受影響，失去了主力位置，最終還是錯過了法國歐洲杯。

2016年11月初，門興在客場0比3慘敗給柏林赫塔。雪上加霜的是，赫爾曼在上半場一次解圍后被失去平衡的伊比舍維奇意外壓在小腿上，造成了右腳踝關節外側副韌帶、前內側副韌帶和韌帶連結全部撕裂，不得不接受手術，并因此休戰近3個月。短短14個月內的連續2次重傷，令赫爾曼的職業生涯從此由盛轉衰，再也無法回到2014/15賽季的水平。

2019/20那個新冠賽季，門興在羅澤帶領下獲得德甲第4，赫爾曼也成功回春，當季在德甲27次出場，在只有16次首發的情況下還是打進6球，外加6次助攻。但如今回過頭來看，無論是對于門興還是赫爾曼來說，那只不過是回光返照。自從羅澤在2021年2月官宣要跳槽多特蒙德之后，門興便開始自由落體，至今仍無法止住頹勢，而赫爾曼也在樹倒猢猻散的大背景下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近4個賽季，他不僅出場時間持續減少，而且只在德甲打進過1球。

赫爾曼在2015年6月代表德國隊出場2次。

本賽季，赫爾曼在塞瓦內手下只有6次德甲替補出場記錄，總時間只有可憐的65分鐘。于是，他無奈宣布退役，“本賽季我在跟健康作斗爭，為此我經過深思熟慮后不得不投降。盡管很快我就不會再出現在場上了，但我希望你們永遠會開心地記得，身為你們的7號球員，我經歷了所有從降級附加賽到歐冠的雞皮疙瘩時刻。對我們普魯士的熱愛，永遠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盡管傷病嚴重影響了出勤率，赫爾曼在長達14個職業賽季里還是代表門興參加了418場正式比賽，并打進56球。在隊史出場榜上，他排在福格茨（538場）、坎普斯（518場）、赫伯特·維默（469場）和克萊夫（430場）之后，位居第5。而且赫爾曼保持著一項特殊的德甲紀錄：他出場349次，其中310場都未踢滿90分鐘！他一度連續36場替補出場，德甲史上僅次于拜仁的法國小將特爾（連續38場）。而他的153次替補出場，在德甲史上也僅次于效力過云達不來梅、拜仁和科隆的秘魯名宿皮薩羅（169次）。

傷病也是揚奇克大敵

就在赫爾曼宣布退役后不久，和他當了14年隊友的揚奇克也宣布了相同決定。盡管名氣和星光遠遠不如赫爾曼，但對于門興來說，16歲就從家鄉薩克森州來到普魯士公園的揚奇克，同樣是球隊多年以來的基石和靈魂。職業生涯至今，這位勝任右后衛、后腰和中后衛等多個位置的多面手代表門興踢了301場比賽，進球只有區區5個，卻偏偏保持了一項特殊的進球紀錄：2008年12月6日主場1比3負于勒沃庫森一戰，他在第61分鐘接應馬林開出的任意球，在小禁區前沿甩頭破門，成為德甲史上第一位進球的“90后”。

揚奇克多年來一直都是門興的領袖球員。

傷病同樣是揚奇克職業生涯發展不順的重要原因，手掌骨折，包括十字韌帶和半月板受傷在內的若干次膝傷，以及遠多于他進球的肌肉受傷，使得這位后場多面手的出勤率比赫爾曼還要低，而且只在法夫爾任內享受過絕對主力待遇，當然也不曾入選過國家隊。而本賽季至今，揚奇克因傷只在德甲替補出場3次，以及在德國杯替補出場1次，總計只有36分鐘。揚奇克在退役聲明中就表示：“我總是試圖表現得真實、直率和充滿奉獻精神，并將自己的一切，包括身體，都留在球場上。當然，這是顯而易見的，我在過去幾年里經歷了許多起起伏伏，以及一些手術和康復期。”

無論是揚奇克還是赫爾曼，他們只是離開球隊，而不會離開俱樂部。揚奇克從下賽季開始就會加入教練團隊，在職業隊里負責訓練年輕球員，同時在青訓中心工作。而赫爾曼則選擇了另一條出路：將加入贊助商部門工作。

羅伊斯離開的理由充分

如果說兩位競技價值已所剩無幾的門興基石以健康理由掛靴完全在情理之中，那么羅伊斯與多特蒙德的分手則不可避免地引發爭議。其實早在上賽季，羅伊斯的續約問題就引起過軒然大波，也為如今雙方的協議分手埋下伏筆。一年前續約后，羅伊斯的年薪從1200萬歐元的隊內頂薪，一下子打了差不多五折（按照各大媒體的報道，基礎年薪降至600萬到700萬，算上各種獎金最高可達800萬），但他依舊屬于隊內薪水最高的五六名球員之一。

3月13日主場對埃因霍溫的歐冠1/8決賽次回合，羅伊斯替補鎖定勝局。

上賽季，多特蒙德全力重建，在夏窗花大價錢補充了阿萊、聚勒、尼科·施洛特貝克、阿德耶米等大批新鮮血液。而在冬歇期后，隨著布蘭特狀態爆發，羅伊斯的位置便逐漸邊緣化，甚至多次坐滿90分鐘板凳。當時馬特烏斯就指出：“如果你不再100%地信任羅伊斯，那么你就應該找出一個對于雙方都有意義的解決方案。”最終，這個方案是羅伊斯降薪續約。然而，在相同的劇情重演了一遍之后，當羅伊斯又一次在冬歇期后更多地枯坐板凳之后，分手成為了如今的解決方案。

從競技角度而言，這個決定完全符合邏輯，因為雙方繼續合作下去的基礎已經嚴重動搖。一方面，羅伊斯早已不是多特蒙德不可或缺的球員，但另一方面，羅伊斯的油箱里顯然還有不少油，不至于在板凳上浪費職業生涯最后的時光。賽季至今，羅伊斯代表多特蒙德出場37次，其中22次首發，貢獻了7個進球與4次助攻，而且一次傷都沒有受過，只因病缺席過2場比賽。反而在上賽季，他因腳踝受傷休戰了超過3個月，只踢了31場比賽，貢獻8球6助攻。

羅伊斯與特爾齊奇的關系并不和諧。

說實話，留著一個身體健康，球商和球技依舊冠絕全隊的老大哥，對于多特蒙德仍然很有意義，即便他的薪水偏高。不過，在前半程尾聲，坊間出現了關于羅伊斯和主帥特爾齊奇不和的傳聞，《圖片報》甚至說羅伊斯試圖帶著幾個老球員一同“造反”。盡管羅伊斯憤怒地駁斥了謠言，但他的出場時間自那之后就明顯減少，甚至又多次坐滿90分鐘板凳（包括4月中做客門興這場對他而言意義特殊的比賽，盡管阿德耶米被罰下是個重要的客觀因素），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在特爾齊奇手下會過得開心。

隨著總裁瓦茨克決定提拔青訓中心主管里肯為體育總經理，并且請回與特爾齊奇關系密切的米斯林塔特擔任技術主管，加上多特蒙德戲劇性地通過在歐冠的出色發揮“曲線救國”，在周三晚1比0擊敗巴黎圣日耳曼后提前鎖定了下賽季的歐冠資格，完成賽季基本目標，種種跡象表明特爾齊奇下賽季會繼續執教。在這種背景下，多特蒙德與羅伊斯分手也從傳聞變成了現實。

多特還欠他一個重大冠軍

羅伊斯在1995年就加入多特蒙德受訓，2005年初被淘汰后被迫轉投LR阿倫（紅白阿倫），2008/09賽季代表阿倫在德乙出道，2012年從門興回歸。從2018/19到2022/23賽季，他一直擔任隊長。這位進攻型中場代表“黃黑軍團”參加了424場正式比賽，打進168球（隊史僅次于普賴斯勒），送出128次助攻，在2017和2021年兩次捧起德國杯，2019年則第2次當選德國足球先生。

盡管羅伊斯離開多特蒙德的理性理由充分，但從感性上，絕大部分球迷肯定還是無法接受。畢竟這是一個曾被家鄉俱樂部放棄過，但在成名后毅然拒絕拜仁而回歸，此后多年又拒絕過皇馬、巴塞羅那、曼城和巴黎圣日耳曼等一眾海外豪門的忠肝義膽之子，他就是多特蒙德這家俱樂部乃至這座城市的象征，多特蒙德“欠他一個重大冠軍”可以說是一大共識。如果上賽季最后一輪多特蒙德沒有將唾手可得的德甲冠軍戲劇性地吐了出來，那么如今羅伊斯的離開或許會減少很多非議。德甲冠軍已是無法彌補的遺憾，如今羅伊斯又無法如愿在家鄉掛靴，對于黃黑球迷的感情傷害加倍。

上賽季最后一輪痛失德甲冠軍，成為羅伊斯心中永遠的痛。

不過，正如羅伊斯在告別視頻中所說的那樣，“我們心中有一個重大目標，我們都希望共同實現它。”毫無疑問，這個重大目標就是淘汰巴黎，重返歐冠決賽，并且彌補11年前在溫布利慘遭拜仁絕殺而屈居亞軍的遺憾。假如真的能夠完成這一偉大目標，羅伊斯職業生涯所留下的諸多遺憾，或許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得到彌補，甚至也不排除他會就此欣然退役的可能性。

事實上，羅伊斯究竟會不會踢下去是一個很大的問號。3月下旬，《魯爾新聞》披露羅伊斯離開多特蒙德是大概率事件。當時報道還指出，羅伊斯不太可能在德甲內部轉會，而出國發展也不現實，因此他有可能會就此掛靴。不過瓦茨克在昨天的官宣中表示：“我們非常希望他在職業生涯結束后回到多特蒙德，因為在多特蒙德這里有足夠多令人興奮的任務等待著他。”由此可以判斷，羅伊斯應該還會繼續踢下去。

告別多特蒙德之后，羅伊斯會否繼續踢下去？

本周三出版的《體育圖片》雜志就披露，已經有來自美國的俱樂部向羅伊斯拋出橄欖枝，這是他會認真考慮的選項，但轉投其他德甲俱樂部則不會考慮。無論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北美足球聯賽（NASL）時代，抑或是如今的足球大聯盟（MLS）時代，美國職業聯賽一直都是德國國腳們發揮余熱，甚至為日后的工作和生活做準備的熱門選擇。而美國也是多特蒙德非常重視的海外市場，瓦茨克或許也希望羅伊斯去大聯盟“代表多特蒙德”踢一兩年。不過，羅伊斯是個非常戀家的男人，而且他的生活圈子就在多特蒙德，出國對他來說恐怕是一個極其困難的決定。因此如果羅伊斯過幾周后突然宣布就此掛靴，大家也不必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