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開場僅6分鐘就2比0領先，最終卻以2比4輸給霍芬海姆。以一場圖赫爾任內的典型失敗，拜仁結束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賽季，而圖赫爾也就此結束為期15個月的任期。吊詭的是，這位拜仁本世紀以來最失敗的教練（勉強加上“之一”），卻似乎是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賽前一天，他搶在俱樂部表態之前宣布自己不會留任，2月21日官宣的賽季末分手協議維持不變。換言之，他成為繼哈維·阿隆索、納格爾斯曼和朗尼克（以及格拉斯納）之后，又一個拒絕拜仁的教練。不僅如此，對于此前公開批評過他不愿培養年輕球員的監事會副主席烏利·赫內斯，圖赫爾還趁機反嗆了一把，令拜仁管理層淪為最大輸家。

典型的圖赫爾式敗仗

在這場賽季收官戰之前，圖赫爾以往無論是執教美因茨05還是多特蒙德，都從未在客場輸給過霍芬海姆，而馬塔拉佐無論是執教斯圖加特和霍芬海姆，主場面對拜仁則遭遇全敗。然而，正如近15個月以來創造過的諸多“數年來第一次”的恥辱紀錄，圖赫爾不出所料地又解鎖了一個新的第一次。

特爾開場僅4分鐘就接鋒線搭檔托馬斯·穆勒的凌空墊傳頭球首開紀錄，2分鐘后又助攻阿方索·戴維斯再下一城。但相比于前場球員的積極表現，后防幾位大佬明顯心不在焉。諾伊爾在禁區內接戴爾回傳后又試圖傳回給戴爾，結果被貝布搶斷，門前一片混亂過后，克拉馬里奇助攻馬克西米利安·拜爾在第8分鐘就扳成1比2。上半場尾聲，戴爾禁區中央斷球后又直接傳給了貝布，好在后者的低射角度太正被諾伊爾得到。

到了賽季最后階段才出狀態的戴維斯第6分鐘時將比分改寫為2比0。

換邊之后，這種莫名其妙的走神繼續上演。第68分鐘，替補登場的尤拉塞克在前場左邊路逼搶基米希時疑似推倒對方，但裁判沒吹。當基米希還在向裁判抱怨時，尤拉塞克立即把界外球扔進禁區左側，貝布輕而易舉地就往底線處轉身晃開了戴爾，然后橫傳到門前，克拉馬里奇迅速沖到小禁區線上搶在于帕梅卡諾之前推射扳平2比2。

到了比賽尾聲，尤拉塞克左路一個假動作加變速就晃開基米希下底橫傳，禁區再次一片混亂，克拉馬里奇禁區線上接小將比朔夫回傳后一腳低射洞穿球門左下角，諾伊爾明顯判斷失誤，竟舉起雙手投降。僅僅2分鐘后，戴爾和于帕面對對手的逼搶連續回傳，諾伊爾接球后直傳給萊默，后者在禁區弧內停球后立即就被比朔夫搶斷，克拉馬里奇拿球后順勢過掉萊默并冷靜扣過放鏟的德利赫特，面對諾伊爾輕松完成了帽子戲法。

克拉馬里奇上演帽子戲法，霍芬海姆4比2逆轉。

這種先贏后輸，或者說明明可以大比分獲勝，卻突然連續丟球最終落敗的情況，在圖赫爾任內屢見不鮮。圖赫爾自己也很清楚，賽后新聞發布會上他就說：“在斯圖加特，直到比賽結束前10分鐘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取得領先，但最終丟了2球，球場沸騰了。在海登海姆，我們有機會打成3比0、4比0、5比0，結果我們輸了2比3，球場又沸騰了。今天相同的情況再次發生。這種事實在是發生得過于頻繁了。”記者接著追問，對于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有何解釋。圖赫爾回答道：“有的，我可以解釋，但不會向外界公開。”

本世紀成績最差主帥

輸給排名第7的霍芬海姆，意味著拜仁本賽季面對排名前9的球隊輸了個遍！拜仁上一次單賽季聯賽輸球多達8場，要追溯到馬加特中途下課而希斯菲爾德“救火”失敗的2006/07賽季——當季輸了足足10場，僅排在第4，錯失了歐冠資格。而算上這場失利，圖赫爾帶隊踢了61場正式比賽，取得37勝8平16負，勝率僅為60.7%，而場均只有1.95分，遠低于前任納格爾斯曼的場均2.31分，甚至連尼科·科瓦奇（場均2.26分）也明顯不如。

拜仁本世紀正式主教練場均積分排行榜

1.弗利克（2019.11.03-2021.06.30）2.53分（86場）

2.海因克斯（2017.10.09-2018.06.30）2.49分（41場）

3.海因克斯（2011.07.01-2013.06.30）2.43分（109場）

4.瓜迪奧拉（2013.07.01-2016.06.30）2.41分（161場）

5.納格爾斯曼（2021.07.01-2023.03.24）2.31分（84場）

6.安切洛蒂（2016.07.01-2017.09.28）2.28分（60場）

7.尼科·科瓦奇（2018.07.01-2019.11.03）2.26分（65場）

8.馬加特（2004.07.01-2007.01.31）2.13分（131場）

9.希斯菲爾德（2007.01.31-2008.06.30）2.07分（76場）

10.希斯菲爾德（1998.07.01-2004.06.30）2.06分（319場）

11.范加爾（2009.07.01-2011.04.10）2.03分（96場）

12.克林斯曼（2008.07.01-2009.04.27）1.95分（43場）

13.圖赫爾（2023.03.24-2024.06.30）1.95分（61場）

本世紀以來的歷任拜仁正式主帥里面，只有圖赫爾和克林斯曼（同為1.95分）的場均積分不足2分。考慮到當初克林斯曼手中那支拜仁陣容硬傷不少，俱樂部甚至沒給他花一分錢引援（只是免簽了博羅夫斯基和布特，租借了奧多和多諾萬），而圖赫爾得到凱恩這位隊史最重磅新援后反而令拜仁遭遇12年來第一個無冠賽季，誰的工作表現更差，大家自然心里有數。

圖赫爾以一場典型的失敗，結束自己在拜仁15個月的工作。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賽前新聞發布會上，圖赫爾還拿數據為自己說話，強調拜仁本賽季的72分，在過去11個賽季里可以拿到9次冠軍。這番話乍一聽似乎沒毛病，畢竟本賽季的勒沃庫森實在強得不科學，90分僅比歷史最高積分紀錄少1分，而最終以28勝6平的成績成為德甲史上第一支賽季不敗球隊，輸給這樣一支德甲史上最強球隊之一可以說是情有可原。但仔細翻查數據，根本就不是這么一回事。因為過去13個賽季里（包括多特蒙德的2連冠），72分其實只能拿到1次冠軍——拜仁比上賽季的自己多拿了1分。圖赫爾所說的可以拿9次冠軍，意思是比其中9個賽季的亞軍積分更高，完全是在偷換概念。不要忘了，2015/16賽季多特蒙德以78分成為德甲史上積分最高的亞軍時，教練恰恰是圖赫爾。換言之，他比自己當年帶多特蒙德的成績還要差！

埃貝爾的“全黑”賽季

最終，拜仁連亞軍都不是，而是被異軍突起的斯圖加特擠到第3，不僅結束了德甲11連冠，就連連續12年參加德國超級杯也戛然而止。諷刺的是，上輪對沃爾夫斯堡的主場賽季收官戰當中，拜仁體育董事埃貝爾被記者問到為何沒有給圖赫爾安排告別儀式的時候，還編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他說：“我們還有可能丟掉一些東西，我們還有可能掉到第3。托馬斯（圖赫爾）和我坐下來說：‘不，對于還要負責2場比賽的主角來說，告別并不合適。’如果勒沃庫森贏得德國杯，（德甲第2名）就有機會參加超級杯。你可以決定新賽季的開局。這就是拜仁的主張。我們希望實現這一目標。如果我們拿到第2，那么這個賽季對我來說就并非完全是黑色的。”

最終，圖赫爾無論是在場上還是場下，都令埃貝爾上任后的第一個賽季徹底變得黑壓壓。拜仁不僅被冠軍甩開了18分之多（32年來的最差成績），時隔13個賽季后重新跌出前2，而且下賽季究竟由誰來帶隊，到了賽季結束時依舊沒有答案。原本埃貝爾和體育主管弗羅因德都寄希望于說服圖赫爾留任，以盡快結束這場換帥鬧劇，但董事會主席德雷森，以及身處監事會的兩位大佬赫內斯和魯梅尼格顯然有不同的想法。

圖赫爾目前的合同還剩一年，理論上俱樂部當然可以要求他履行完合同，但雙方在2月所達成的提前分手協議，反而使得圖赫爾在這場博弈中處在了主導地位。德國媒體披露，圖赫爾愿意繼續執教的前提是首先續約，而埃貝爾和弗羅因德也打算為其提供一份3年新約，但這就意味著要求最高層承認2月的決定是錯的。而在周三晚的談判中，埃貝爾根本無法向圖赫爾提供這樣一份具體的報價，因為最高層顯然只想讓圖赫爾把最后一年的合同履行完，圖赫爾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得到最高層的支持。假如在這種情況下留任，下賽季等待圖赫爾的命運，大概率就是再次被炒魷魚。

帕夫洛維奇因右腳踝扭傷退場，但不會影響他參加歐洲杯。

于是與霍芬海姆賽前的新聞發布會上，圖赫爾先發制人，表示：“這是我在塞貝納大街的最后一場發布會。”有記者問圖赫爾，小將帕夫洛維奇能夠入選德國隊的歐洲杯名單是不是他的功勞。圖赫爾含沙射影地表示：“有的人是這樣說，有的人又是那樣說……”顯然，他是在“陰陽”赫內斯，因為拜仁監事會副主席曾在4月下旬接受《法蘭克福匯報》專訪時批評圖赫爾道：“他覺得他無法培養出一個戴維斯，一個帕夫洛維奇或者一個穆西亞拉。如果行不通，（他覺得）你就應該再買一個。但我認為，你應該在他們身上下苦功，給他們信心。”

大麻煩走了，還有更大麻煩

日前有德國媒體披露，像諾伊爾、穆勒、凱恩等領袖球員都支持圖赫爾留任，并向管理層轉達了這一想法。但與霍芬海姆賽后，正副隊長諾伊爾和穆勒都予以否認。諾伊爾強調，他只是覺得圖赫爾在后來的比賽準備工作上做得很好，也相信他完全可以繼續干下去。穆勒也肯定了圖赫爾的工作和付出，但也委婉地指出圖赫爾和球隊之間并不是那么適合，“也許我們需要不同類型的球員，也許教練應該做些不同的事情，我不知道。”

穆勒承認球隊與圖赫爾之間不是那么適合。

這件事險些大反轉，除了是因為后來歐冠對阿森納和皇馬表現不錯之外，埃貝爾和弗羅因德當初沒有參與決策也是一個重要因素，畢竟埃貝爾是在3月1日才履新，而提前宣判圖赫爾“死刑”的人是董事會主席德雷森（以及兩位幕后大佬）。不管怎樣，拜仁與圖赫爾之間的這場誤會已經到此為止了，實在沒必要繼續互相傷害。圖赫爾完全可以輕松找到好下家，但拜仁在甩掉這個大麻煩之后，還有更大的麻煩。復雜和混亂的管理架構，造成了拜仁這場選帥鬧劇持續發酵。最高層授權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去選帥，埃弗二人卻沒有權力拍板，且最高層對于其接洽對象有所保留，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圖赫爾身上，此前也發生在納格爾斯曼身上。

拜仁新帥空前難產，盡管存在諸多不幸的客觀因素，但根本死結還是在于赫內斯和魯梅尼格的垂簾聽政。當初赫內斯真正退居幕后，魯梅尼格甚至直接離開俱樂部之后，卡恩和薩利哈米季奇在用圖赫爾來接替納格爾斯曼這件事情上可謂快刀斬亂麻。盡管這個決定從結果而言大錯特錯，卡恩和薩利后來很快就背鍋下課，但他倆辦事效率之高，令目前這個看似以德雷森和埃貝爾為首，實則還是由二老說了算的高層相形見絀。

如果說赫內斯去年5月扶正德雷森并邀請魯梅尼格回歸的目的是要撥亂反正，那么過去一年間一系列場內外結果都表明，這完全是好心辦了壞事。正如卡恩和薩利用圖赫爾頂替納格爾斯曼，非但未能救己救“仁”，反而引火燒身。而對于受赫內斯邀請“跳火坑”的埃貝爾來說，當前局面或許是他不曾料到的。與霍芬海姆賽前面對記者的提問時，他公開自我批評道：“對現狀最不滿意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必須自我反省。你當然要照鏡子自問：你做錯了什么嗎？”

焦頭爛額的埃貝爾只能自我安慰最終會找到理想的解決方案。

由于英格蘭那邊傳出了德澤爾比與布萊頓解約的消息，這位意大利教練自然重新與拜仁聯系在一起。賽后有記者問埃貝爾：“如果我預測新教練會是意大利人，你可以否認嗎？”埃貝爾回答道：“可以。”隨后幾位名記也紛紛指出，德澤爾比盡管從一開始就是埃貝爾心儀的教練，但雙方在幾周之前就決定不再深入接洽下去了。《圖片報》還披露，此前曾公開拒絕過拜仁的本菲卡主帥羅格·施密特，如今再一次婉拒了埃貝爾，而齊達內依舊不是拜仁考慮的選項。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留給拜仁的出路只剩下兩條：請回當初不歡而散的“六冠王教頭”弗利克，或者找一位擁有拜仁DNA的年輕教練（諸如德米凱利斯、克洛澤），輔以資深助教格爾蘭（目前在德國U21隊擔任迪薩爾沃的助教）。也不知道是自我安慰，抑或是實在沒有什么好消息可以透露，反正埃貝爾在對霍芬海姆賽前表示：“我們會找到一個好的解決方案的。我的一個很好的朋友總是說：最好的總會留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