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6月4日的國際米蘭股東大會上，67歲的朱塞佩·馬羅塔成為新任主席。某種意義上，這是屬于他的一份“終身成就獎”。今天的馬羅塔以金牌經理人的身份為人熟知，然而在開啟漫長而成功的生涯之前，馬羅塔的足球旅程始自瓦雷塞小城一間破爛的更衣室。在那里，8歲的馬羅塔幫助家鄉球隊的庫管員擦球鞋、疊球衣。

冠軍經理漂流記

不同于意甲賽場上的大多數經理人，馬羅塔從未成為職業球員。他的球員生涯止步于“小區級”，在賽場上揚名立萬的幻想很快破滅。馬羅塔的第二個夢想是成為一名足球記者，撰寫瓦雷塞隊的報道，在當地的報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日后，他將會以另一種身份登上各大媒體的版面。小馬羅塔一天天長大，從未遠離家鄉球隊：曾經的庫管員助理成為球童，后來又當上了球探和青訓負責人。

1979年，22歲的馬羅塔成為瓦雷塞的體育總監，并在一年后從西西里島為球隊帶回了日后的尤文門將蘭普拉。在馬羅塔治下，瓦雷塞從意丙升到乙級，俱樂部主席科蘭托尼給他取了個綽號：“足球世界里的基辛格”。另一方面，繁雜的俱樂部經營事務也讓他留下了一個遺憾：他未能從法學院畢業。

1986年，此前在蒙扎管理層任職的加利亞尼，被貝盧斯科尼帶到了AC米蘭；一年后，馬羅塔也離開家鄉，成為蒙扎的新任總經理。在這里，馬羅塔復制了上一站的成就，蒙扎同樣從意丙升乙，并捧出冉冉升起的青訓新星卡西拉吉。如果說蘭普拉是馬羅塔的第一筆重要引援，卡西拉吉就是他落槌的第一個代表作：為了引進這名前鋒，尤文圖斯花了64億里拉。卡西拉吉在1988-89賽季的鋒線搭檔岡茨，也被馬羅塔賣到了帕爾馬，身價比一年前加盟時翻了四倍。

離開蒙扎后，馬羅塔經由科莫和拉文納，在1995年來到了威尼斯，并在潟湖之城遭遇了高難度挑戰：如何與意大利最難搞的俱樂部一把手共事？當時的威尼斯老板是瘋狂的贊帕里尼，他在日后將馬羅塔視若己出：“他就像我的兒子。雖然在來到威尼斯之初，他總是穿深色衣服，而我覺得這為球隊帶來了壞運氣……”

贊帕里尼無需過多擔心。馬羅塔駕駛著貢多拉，將威尼斯帶上了闊別31年的意甲賽場，又通過精彩的引援操作，讓球隊在1998-99賽季完成逆勢保級。這也是馬羅塔與國米最初的交集：1999年1月，藍黑軍團將雷科巴租借到威尼斯，烏拉圭人在半個賽季里攻入了11個進球，他與馬涅羅的鋒線搭檔，最終將球隊帶到了聯賽第10名。也正是在威尼斯，馬羅塔與斯帕萊蒂初次合作，兩人此后還會在國米再度攜手。

2000年，隨著馬羅塔來到亞特蘭大，“女神”連續兩季創造了隊史意甲積分紀錄，那是球隊在前加斯佩里尼時代的高光時刻。兩年后，馬羅塔轉投桑普多利亞，一干就是八年。他將老相識德爾內里帶到桑普，又打造了卡薩諾和帕齊尼的鋒線搭檔。2009-10賽季沖刺階段，“水手”雙槍發威，桑普擊敗羅馬，將穆里尼奧的國米送上聯賽冠軍寶座，或許是馬羅塔間接為藍黑軍團做出的第一個貢獻。

尤文霸權奠基人

2010年夏天，桑普挺進歐冠資格賽，馬羅塔也終于得到了躍入豪門的機會。此時他已經年過五旬，當初在蒙扎操盤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情。馬羅塔的經歷其實很有代表性：足球世界里，天才球員們總能早早得到豪門球探的關注，可天才經理人卻未必能一飛沖天，機遇非常重要。說到底，足球經理的崗位設置，要比一線隊的球員名額更加有限。

尤文生涯的起步并不順利。克拉西奇和豪爾赫·馬丁內斯的簽約徹底失敗，博努奇的爆發也尚需時日，與馬羅塔一同來到尤文圖斯的德爾內里，則在率隊僅僅獲得第七名之后黯然下課。進入2011年，馬羅塔開始找到感覺，他先是在年初的冬窗以30萬歐元拿下巴爾扎利，又在夏窗引進兩大中場基石皮爾洛和比達爾，順便搞定利希施泰納、武齊尼奇等人，用一個夏天的時間彌合了與AC米蘭的實力差距。

皮爾洛式簽約也成了馬羅塔的代表作。2012年，他將博格巴帶到尤文，并在四個賽季后創造了1.05億歐元的出售利得。在那之后，從“獅王”略倫特到冠軍專家科芒，再到赫迪拉和丹尼爾·阿爾維斯，尤文忠實地履行著每年必簽一名重量級自由球員的承諾，他們的天賦和經驗保證了尤文在打法和帥位的變動中，依然能夠穩定地繼續勝利周期。

從特維斯到迪巴拉，從莫拉塔到曼朱基奇，他們的引進價格不一，但無一例外地在尤文展現出了超出身價的能力。尤文圖斯能夠在2014-17年間連續三年完成盈利，歸根結底是源自球隊一方面能夠確立聯賽霸權、兩進歐冠決賽、收獲高額獎金、商業合同也年創新高，另一方面又能維持相對合理的人員開銷——也就是說，這離不開馬羅塔的功勞。

馬羅塔掌舵尤文的后期，情況開始起變化。從他全力追求的伊瓜因，到他其實不想要的C羅，時隔兩年的兩筆重磅交易，共同點是尤文的過度消費。伊瓜因的加盟，直接削弱了爭冠對手那不勒斯的實力，尤文隨后兩季的聯賽冠軍也需要感謝阿根廷中鋒，但這是一次很不“馬羅塔”的操作。C羅的到來，則直接加速了他的離開。

制造“馬羅塔聯賽”

在馬羅塔之前，上一位從尤文圖斯投奔國米、并為新東家帶來聯賽冠軍的管理者，是喬瓦尼·特拉帕托尼。多年后，特拉帕如此描述自己在兩家俱樂部的角色區別：“在尤文，我的角色僅限于教練本身；在國米，我需要全方位360度參與俱樂部的事務，負責管理層與一線隊之間的溝通，并幫忙推進引援談判。”

馬羅塔的故事也有相似之處。尤文管理層有著森嚴的等級制度，而在來到國際米蘭之后，馬羅塔的話語權變得更大了。在中資“放權”的思路下，馬羅塔成了日常經營層面的話事人。此前奧西里奧操盤時，國米有過勞塔羅這樣的妙手，也犯過巴爾博薩、若昂·馬里奧這樣的錯誤；馬羅塔上任后，藍黑軍團在轉會市場上的投資成功率明顯提高。

中資時代國米的經營思路，以2021年為界明顯分為兩個階段。此前，中資在轉會市場上相當大方，馬羅塔也在此期間重金砸下盧卡庫、巴雷拉和阿什拉夫，為孔蒂時代的成功奠定基礎；2020-21賽季，國米的赤字達到創紀錄的2.46億，俱樂部因而不得不在經營層面轉向，開始量入為出，馬羅塔又將盧卡庫賣到1.15億，創下意甲球員的轉出紀錄，并在銀根緊縮的大背景下施展免簽絕技。恰爾汗奧盧、姆希塔良、奧納納和小圖拉姆以自由身來投，再加上幾乎免費的哲科，在球隊重返歐冠決賽、摘得第二顆星的過程中至關重要。

敵對陣營創造了“馬羅塔聯賽”的概念，來諷刺國米奪冠道路上的判罰爭議。實際上，馬羅塔贏得了過去13屆意甲聯賽中的9座，且尤文此前的九連冠霸權、國米如今實力上的一騎當先，都離不開他的鍛造，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意甲確實是“馬羅塔聯賽”。

在國米俱樂部，職業經理的存在感通常不強——回憶起2006-2010年的勝利周期，大多數人最先想起的肯定是莫拉蒂和穆里尼奧，甚至是伊布、米利托、斯內德和麥孔，而不是布蘭卡和保利洛。莫拉蒂的存在感過于強烈，經營方式也過于感性，在很大程度上也阻礙了明星經理人的誕生。藍黑史冊中的“馬羅塔”，首推大國際時代的體育總監阿洛迪，埃雷拉的王者之師離不開他的妙手。與馬羅塔相反的是，阿洛迪首先在國米任職，隨后去了尤文圖斯。

球迷吃下定心丸

馬羅塔成為國米主席，令人稍感意外。此前，大多數媒體都猜測中資時代就在董事會任職的“橡樹代表”馬爾凱蒂將會履行這一角色，也有人認為薩內蒂有機會當選。藍黑軍團的傳統中，不占任何股份、卻能成為俱樂部主席的案例，也是相當少見。

1930年代初期至今，國米主席的位置在本土企業家波扎尼、馬塞羅尼、安杰洛·莫拉蒂、弗萊佐利、佩萊格里尼和馬西莫·莫拉蒂之間穩定傳遞，直到外資時代的托希爾和張康陽。這一過程中，唯一的例外是2004-2006年的法切蒂：2004年年初，由于國米成績不佳，承受巨大壓力的莫拉蒂選擇辭職，將位置讓給好友。當然，法切蒂與馬羅塔取得信任票的方式有所不同：前者本身是國米史上最偉大的傳奇球員之一，后者則靠經營上的實績贏得了支持。

馬羅塔此番履新，也是最順應民心的選擇。國米進入橡樹時代后，蘇寧和小股東萊恩資本的6個董事會代表悉數出局，現在的10名董事中，有7人都來自橡樹，另有一位體育產業投資公司Tifosy的首席執行官法烏斯托·扎內通，他可能是橡樹在足球世界里的顧問，剩下兩人就是俱樂部的雙CEO：馬羅塔和安東內洛。比起球迷們沒聽過的橡樹高管，馬羅塔顯然能夠在當下的不確定性中帶給外界更多信心。

馬羅塔上任國米主席，關鍵詞是“持續性”。勞塔羅、巴雷拉和小因扎吉的續約談判正在進行中，其中變數最大的勞塔羅已經接近與俱樂部達成一致。“馬羅塔時代”不會改變國米上一個周期的經營思路和基本盤，全新的身份也不會對馬羅塔的日常工作產生本質影響。橡樹資本無意長期持有俱樂部，他們最看重的指標就是投資回報率，在馬羅塔的操盤下，俱樂部能夠繼續實現增值，并在不久后的將來賣個好價錢，就是橡樹最希望看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