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派記者沈天浩發自漢堡
他們的名字叫紅。
土耳其人來了,人民公園球場被紅色籠罩、包圍、覆蓋。賽前兩個小時,球迷已經將球場團團圍住,紅色的球衫上還披著紅色的國旗,手中的煙棒釋放出紅色的焰火,空氣中充滿了硫磺的味道。沒錯,這就是足球比賽中人們夢寐以求的“火藥味”,你肯定在無數篇體育報道中都見過這個詞,卻經常忘記它需要用嗅覺來體會。捷克隊的代表色也是紅色,但球場很顯然已經被另一種紅占領。賽前報幕,捷克人的名字伴隨著噓聲,恰爾汗奧盧和隊友們則在巨大的歡呼聲中入場。
十年之后
對于恰爾汗奧盧來說,本場比賽還有著特別的意義:時隔10年,他又回到了漢堡。10年前的恰爾汗奧盧是一個什么樣的球員?他出生在德國曼海姆,成長于附近的卡爾斯魯厄,身上卻還帶著土耳其球員的那股狡黠和瘋狂勁兒。2014年2月22日,就是在人民公園球場,他在對陣多特蒙德時轟出半場任意球驚天吊射,隨后張開雙手慶祝進球,顯得目中無人。恰爾汗奧盧很酷,在不到20歲的年齡,他已經是全歐洲最好的定位球手之一,皮球在他的腳下總能具備這項運動最具魅力的特質之一——不可預測性。
10年后的今天,恰爾汗奧盧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球員,并成為土耳其國家隊的隊長,即便他從未在這個國家真正長期生活過。恰爾汗奧盧上了土耳其的名人歌手節目,展現出清麗的歌喉,在幾位評委轉動椅子后收獲一片驚呼。恰爾汗奧盧在在采訪中推薦了米蘭城最地道的土耳其餐廳——米蘭的土耳其式烤肉卷,其實主要是北非人在經營,身為這座城市最著名的土耳其人,他似乎有義務糾偏。一年前的歐冠決賽在伊斯坦布爾舉行,恰爾汗奧盧相信土耳其人會為他加油,因為京多安選擇代表德國隊出戰。
恰爾汗奧盧在自己出生成長的國家,率領著自己的國家隊,享受著“第二主場”的待遇,不過,他甚至并非本場最受球迷歡迎的球員。當居萊爾的名字出現在大屏幕上,全場分貝明顯達到高點。這不難理解,居萊爾的秀麗腳法就像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里提到的波斯細密畫,他在對陣格魯吉亞時打入的超級世界波,像神秘的謝庫瑞一樣美麗。除此以外,居萊爾代表著無限的可能性,這正是土耳其球迷最為之著迷的東西。
土耳其人普遍亢奮。人們已經習慣了加拉塔薩雷、貝西克塔斯和費內巴切球迷之間無休止的爭論,習慣了他們有些夸張地形容主隊的強勢,也習慣了他們在社媒評論區里瘋狂刷屏,希望世界上最好的球員都能夠到他們那里去踢球(這就是“可能性”)。這種亢奮當然也影響了恰爾汗奧盧:他在幾個月前表示自己比羅德里和克羅斯更好,理由是“我的那些進球,他們踢不出來”,這是德國式的心直口快和土耳其式的絕對自信。本場比賽,恰爾汗奧盧真的用右腳外腳背完成精彩破門,為球隊首開紀錄。
將帥往事
有趣的是,恰爾汗奧盧在漢堡時期踢的是前場位置,他在國際米蘭被改造成后腰,在土耳其國家隊小組賽前兩戰也都是4231的雙后腰之一。回到易北河畔,他找回了當初的角色,本場被推上前腰位置,也找回了當世界波專家的感覺。恰爾漢奧盧的進球點燃了整座球場的全部熱情,漫長的狂歡從此刻開始,場邊的蒙特拉也喜笑顏開。
蒙特拉第一次遇到恰爾汗奧盧,正趕上后者在轉型中的“尷尬期”。2017年,隨著中資入主AC米蘭,恰爾汗奧盧作為夏日瘋狂大采購的一部分,被帶到了米蘭內洛。對于時任紅黑主帥蒙特拉來說,這未必是一筆他想要的引援:在一套433體系中,他不知道土耳其人到底該踢什么位置。半個多月后,隨著博努奇的到來,AC米蘭半推半就地變陣三后衛,在352和3421的交替使用中,蒙特拉丟了帥位,恰爾汗奧盧也表現黯淡。
蒙特拉第二次遇到恰爾漢奧盧,后者已經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倒是蒙特拉自己變化不大。如今的“小飛機”依然在糾結,依然在抱怨。糾結什么?土耳其媒體是出了名的難搞(穆里尼奧即將體會這一點),他們對國家隊主帥過去幾個月帶隊的表現并不滿意。抱怨什么?在接受筆者提問時,蒙特拉回憶起7年前的困境:“我記得恰爾汗奧盧加盟米蘭之前,因為被禁賽遠離球場數月,因此狀態不在最佳。此外,俱樂部剛剛易主,陷入各種困境,最終還是教練為之買單……”
即便如此,蒙特拉還是不忘稱贊他的隊長:“在那個位置轟出外腳背世界波,應該只有極少數球員才能做到。”土耳其10號本人肯定喜歡這個評價。
及時行樂
蒙特拉希望媒體和球迷能夠給予這支球隊(以及他本人)更多認可,畢竟這是土耳其隊在2008年之后首次殺進歐洲杯的淘汰賽階段,而他將這一成就形容為“歷史級”。蒙特拉的自我保護機制,非常具有意大利教練特色,但他的球隊顯然還不完美。土耳其隊的技術能力其實明顯超出本場的對手捷克,最終在長達70多分鐘多打一人的狀況下,卻只能靠終場前替補登場的托松絕殺取勝,上半場最好的機會甚至來自捷克一方。以耶爾德茲為代表的土耳其攻擊手們,在場上踢得熱鬧有余效率不足。
本場比賽也是歐洲杯歷史上單場紅黃牌數量最多的對決,總共19張牌中的大多數流向土耳其一方,其中最致命的一張給了恰爾汗奧盧,這意味著他在1/8決賽中會被停賽。在萊比錫,星月軍團的對手是奧地利,這很難不讓人想起三個月前的友誼賽,當時土耳其1比6慘敗給朗尼克執教的球隊。土耳其隊的戰術依然不夠清晰,恰爾汗奧盧的進球也來自此前球隊兩次失敗的進攻嘗試:耶爾德茲和于克塞克的射門先后被對手擋出,而“恰10”在立功之前盡管位置很好,也并沒有得到隊友的傳球,皮球是在被解圍之后才來到他的腳下的。
因此,土耳其隊想要復制2008年的神奇,難度依然非同小可。還是享受當下吧,回到漢堡的場景中,當主裁吹響終場哨,土耳其球員來到球場中圈,站在中間的恰爾汗奧盧指揮著隊友們慶祝,球迷在看臺上伴隨著現場旋律,唱起20世紀70年代爵士女伶艾滕·阿爾普曼的名曲《我的家鄉》。在泛起紅暈的漢堡,土耳其人歌唱安納托利亞的山丘,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成長、生活在德國,就像10年前的恰爾汗奧盧一樣。這是異鄉人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