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特倫托是意大利東北部特倫蒂諾-上阿迪杰大區的首府。作為意大利20個大區中人均GDP最高的一個,特倫蒂諾-上阿迪杰卻從未擁有過意甲球隊。當地人是否夢想家鄉球隊有朝一日踢上意甲?要實現這樣的躍升,加斯佩里尼確實是最合適的顧問。2016年之前,貝爾加莫在亞平寧足球的版圖上幾乎顯得無足輕重,僅以青訓強隊的名號為人所知;8年后的今天,來自這座小城的亞特蘭大已經加冕過歐洲冠軍。
亞特蘭大能夠實現這一切,離不開俱樂部內部的精誠協作、貝爾加莫地區的工作傳統和佩爾卡西家族的遠見,但加斯佩里尼的工作同樣至關重要。再過半個月,這位66歲的老帥沒準還得再出趟差,目的地則是巴黎——在本年度的金球獎評選中,他是年度最佳教練的候選之一。在《米蘭體育報》體育節的現場,讓我們聽聽加斯佩里尼講述自己與亞特蘭大的美妙故事:
勝利不只關乎獎杯
穆里尼奧在2010年歐冠決賽前曾對馬特拉齊說:“淡定,我們會以2比0取勝。”而歐聯杯決賽圈,我沒有在更衣室里做出三球大勝的預言,但我確實一直對球隊充滿信心,即便勒沃庫森當時是大熱,而我們剛在意大利杯輸給了尤文。
必須要說的是,勝利也不只意味著舉起獎杯。如若這樣,勝利將會是那十幾支球隊的專利。勝利也意味著超越自己、完成進步、刷新紀錄……每個人都有適用于自己的標準,他們辛勤工作,并為完成目標而感到開心。如若不然,生活會變得過于艱難。對于我們來說,贏得意甲或者歐聯杯并不是必須要完成的目標。亞特蘭大的名字現在響徹歐洲,這就讓我很開心。“贏家”或“輸家”的二元論,在我看來實在過于局限。
我們并沒有一直走在勝利的路上,甚至也經歷過一些慘敗。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踢歐冠,在薩格勒布輸了四個球。可這樣的錯誤并不意味著徹底的失敗,而是提升自己的機會。運動教給人們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接受失利,磨練個性,并以此為起點去做出努力。對我來說,贏得《法國足球》評選的年度最佳教練當然是個很大的夢想,但比較遺憾的是亞特蘭大不在最佳球隊的候選序列。我獲得的提名,是與這支球隊共同成長過程的一部分。
我經歷過足球世界的很多階段。我開始踢球的1970年代,體能教練的角色開始出現,我們的訓練方式也在那時開始改變。我從中學到的一課是:當你勤奮訓練、學習或工作,就總會更有機會取得成功。我們都知道澤曼和奧里科的瘋狂訓練,類似的節奏讓我們當時也很不習慣,要知道以前的比賽節奏比現在慢,而現在的球員們也變得更高、更壯了。當然,這樣的趨勢也不是絕對的,西班牙足球就遵循了他們自己的傳統,并取得了成功。
在貝爾加莫重振旗鼓
退役后,我在梯隊開啟了執教之路,這段經歷讓我受益匪淺。當時我并沒有想馬上拾起教鞭,但尤文梯隊的工作找上了我。幾年后,我成了尤文青年隊主帥,一執教就是五年,可那時候的青年隊并不像今天一樣被重視。
2016年來到貝爾加莫之前,我曾在熱那亞率隊拿到意甲第五,但隨后在國米和巴勒莫的經歷都不成功。經受了兩次失敗的冒險后,我希望能夠率領一支年輕的球隊重新開始,亞特蘭大當然是個很好的選擇,因為俱樂部的青訓基礎非常強大。另一方面,當時的亞特蘭大一線隊并不習慣啟用年輕人,因為球隊的主要目標一直是保級,所以必須重用經驗豐富的老將。歷史上,亞特蘭大曾培養出西雷阿、卡布里尼、多納多尼這樣的傳奇球星,但他們都是以個體的形式出現的,從未有一代青訓球員作為集體站上前臺。
貝爾加莫地區有著勤奮工作的傳統。在津戈尼亞訓練基地,我看到了團隊工作的認真程度,這樣的場景并非在意大利各地都能見到。我希望大膽啟用年輕人,并改變了球隊的陣型、打法,起初的磨合自然不易,而我很幸運能得到老佩爾卡西的全力支持。在亞特蘭大,我在執教的前五場聯賽中輸掉了四場,還好他們沒有炒掉我。之后我們戰勝那不勒斯,迎來了關鍵的轉折點,再之后又取得了八連勝,定位也自此發生了變化:我們不再是積分榜中下游的球隊,目標則是成為強隊。
亞特蘭大不再只是牙醫
瓜迪奧拉說踢亞特蘭大就像看牙醫,但我相信現在的亞特蘭大在歐戰賽場上,已經不只是一支“煩人的”球隊。客場戰勝利物浦,是我執教生涯中最美好的體驗之一,我們得到了安菲爾德的全場掌聲——我相信這樣的情景在意大利很難出現。當比賽吹響終場哨,我們需要拿出足夠的勇氣,向對手表示出尊重。說到球場,亞特蘭大主場的翻新工程得到了各方面的一致支持,前前后后還是花了8年時間才完工。搞球場不是件容易事。
今年重返歐冠,對我的球隊來說很重要。與世界上最好的幾支球隊交手,能夠讓我們校準自身的位置。本賽季的歐冠很新奇,全新的賽制也為我們的聯賽征程帶來了更大的困難。遭遇八支不同的對手,對于所有球隊來說都是挑戰和麻煩,在我看來這其實也是一種“歐超式”的嘗試。這樣的賽制是否會讓歐冠變得更精彩?我們還需要更多時間才能給出答案。有時候新點子會帶來混亂,但勇于嘗試是對的。
十字韌帶的傷病越來越常見,90%以上都出現在比賽中,并更常見于無對抗的狀態下。不過,足球運動正在變得越來越流行,不僅是在傳統的歐洲國家,即便是在非洲,也有很多六七萬容量的球場爆滿。作為足球世界的一部分,我們需要盡可能適應三天一賽的節奏,為球迷們帶來盡可能多的滿足感。
伊利契奇本可競逐金球
我在執教時總會從球員們身上學到很多。帕普·戈麥斯是個不可思議的球員,他的技術能夠讓我的戰術找到答案。不過,當隊內的當家球星狀態下滑,這就成為一個問題,他們還覺得自己和從前一樣神勇,教練則必須采取措施。也是因為如此,一名教練或許不該在同一支球隊執教太長時間。
做決定是教練的使命,而很多決定會讓一些人感到不舒服。生活中,當父母、老師等角色做出決定時,總是伴隨著抗議聲,但別無他選。很多球隊都有自己的旗幟球員,但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很少有皆大歡喜的場景。我當然能理解球員們的驕傲,不過讓我稍感安慰的是,我的球隊在這些決定作出之后,總是能夠運轉良好。
伊利契奇在職業生涯中最好的時刻,遭遇了心理問題的打擊。2020年初春的瓦倫西亞一戰之后,他真的可以進入金球獎的評選序列。新冠對我們來說都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但對他的打擊尤其嚴重,抑郁比身體上的重傷更難治愈。在那樣的情境中,我和他身邊的很多人都體會到了無力感。在那之后,他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但不再能找到當初火熱的狀態,這不可避免地讓我感到有點遺憾。我想到納達爾的退役,就像之前的費德勒,當這樣的運動員離開,會讓你的心里空落落的。
每一年執教亞特蘭大,我對于球隊能夠抵達何處,都沒有非常明確的認知。我們總是在過程中不斷探索,再確定賽季的目標。有些媒體總想塑造這樣的敘事:亞特蘭大要為聯賽冠軍而戰。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面前只有一個目標,其它事情都不重要。說到底,在體育的世界里,徹底的失敗是不存在的。